傅斯年有些不信:
“要想凭这事扳倒一个宰相,恐怕力度不够吧?”
秦桧微笑:“那是你不了解大宋!每个朝代的政治环境不同,全都各有底线。我这些年闲的很,为了打发时间,没少研究各个朝代。后世的明朝主抓贪污,在宋朝其实就不算什么大事。”
“而大宋就比较注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太宗陛下打的底子。”
“当年许王赵元僖受到了御史中丞的劾奏,向太宗诉说,请求宽恕自己的罪责,但太宗没有同意,还是按规定处罚了赵元僖。”
(赵元僖:“臣天子儿,以犯中丞故被鞫,愿赐宽宥。”)
(太宗:“此朝廷仪制,孰敢违之?朕若有过,臣下尚加纠摘。汝为开封尹,可不奉法耶?”)
“要知道在大宋开国之初,能当开封府尹的皇子,那都是准备继位的!纵观宋代,律法繁多复杂,几乎不次于现代。”
“有了这个前提,出现冤案、错案,就成了官员行政的红线,谁碰谁完蛋。”
傅斯年惊讶无比,他在北宋这些年,很少接触官场,即便当了这么大的官,也多是在军中,还真不知道宋朝居然很重视法制建设!
表达了惊讶后,秦桧好像有了点精神,说的更起劲儿了:
“大理寺办案,大案二十五天内出结果,小案子十天就得办好,超一天就严厉追责,而且绝不能糊弄!一件案子要结,必须口供、人证、物证齐全,且允许犯人上诉。”
“千万别以为,等这些程序走完,案件判决生效,就是功德圆满。我朝没有追诉期的说法,从上到下的层层司法追责机构,连皇宫里都有审刑院!不管多久的案子,只要发现错了,就能立刻启动追责!”
“到了王介甫执政时,规矩更严格了:继任的官员只要发现前任判错的案件,立刻就能启动翻案,谁翻对了就好似坐上了火箭,直接升官重奖。”
“自神宗年间起,大宋的卷宗舍里常见一种奇特景象:一群年轻的刑部官员隔三差五进来查,旧案卷全翻烂了!”
“错案追责,在宋朝律法中称作:官司出入人罪。只要判一个案子,往往要接受一辈子的考验。”
傅斯年听得咂舌:“乖乖,这么厉害!我一直以为在北宋当官很幸福,原来是各有各的难处!”
秦桧不无得意地抽着烟:
“那是!以宋初的律法:一旦错判了死刑,最轻者徒三年!看着不太重,可还有其他附带后果。”
“在宋朝犯了其他罪,只要是文官,都有各种办法减刑赎罪,可要是判错案就别想了,什么办法都没用,任何前途都没了!”
“当官办出冤案,就算不是直接责任,也要毁你一辈子仕途!参与过冤案讨论的官员,降职罚俸只是等闲,更是终生都不能再升迁。以后再弄出冤案,还要加倍处罚!”
“好些官员都已致仕,顶着满头白发,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突然一个旧案翻出来,立刻就悲催了。戴上枷锁、刺上字,哪偏僻就往哪发配,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傅斯年听了这番话,脑中不断盘算:
该如何利用这条高压线整治蔡京呢?
就在此时,之前那个鬼卒凑上了,用什么东西遮住了镜头,还跟傅斯年打了个招呼:
“这位大人,你稍等一会儿啊,我忍不住了!”
只听黑了画面那头,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还伴有秦桧的痛呼——他好像在那边挨揍了。
那个鬼卒边打边骂:“说的挺来劲呐?你这么明白咋还明知故犯?陷害岳元帅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这茬呢?”
又听秦桧带着哭腔反问:“我招你惹你了?为当年的事,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再说有你什么事儿啊,别打了!唉哟……”
画面中传来鬼卒的声音:“呸!奸贼!让你挨揍挨个明白,老子生前是背嵬军的一员!”
傅斯年在这头乐了:这倒霉催的,背嵬军不就是岳飞的亲卫部队吗?难怪要揍秦桧!
打骂声渐渐停歇,画面恢复正常。
此时再看秦桧,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鼻子还流血了。
不过很快又慢慢复原,毕竟是魂魄,这恢复能力就是强。
傅斯年想笑,又觉得正用得着他,笑出来不好,好容易才忍住。
秦桧还是聪明,知道傅斯年用得着他,当即抗议道:“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过不去这段啊!地府现在都改革了,怎么到我这还用这么野蛮的方式!我不管,要想让我接着说,就不能再这么对我了!”
傅斯年绷起脸道:“你想清楚,这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真以为是什么大事吗?不过是做点犯罪心理的研究,你还真当非你不可呀?你不说大不了我找别人,几千年历史,你这号的人虽说不多,但到底还是有几个的!”
秦桧一见没拿住,立即换了笑脸:“这位傅大人,你别急嘛!你的需求我多少能猜到,是在小千世界里做事吧?”
“我跟你说,只有坏人才能理解坏人的心思。况且我这人坏是坏,但坏得彻底,你都不用费心思提防!总比那些伪君子好打交道不是?”
“我猜你的任务就跟宋朝有关吧?就如你所说,你是可以找别人,可谁有我了解情况呢?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我呢,尽可能的给你提供帮助,你能不能顺便给我点甜头,哪怕稍微提高那么一点待遇就行……”
秦桧的话有点道理,傅斯年假装考虑一会儿,道:
“嗯,那还得看你的表现。行吧,今天先到这,我回去收集些资料,你想想蔡京的事迹,再琢磨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我近期还会找你谈话!”
秦桧忙不迭地答应,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看得傅斯年一阵膈应。
边上的鬼卒凑到镜头前,惴惴地道:“大人,我今天一时冲动,好像犯纪律了!你能不能……”
傅斯年笑容灿烂:“放心,我啥也没听见!都是炎黄子孙,情感是想通的!不过你出出气也就得了,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万一被别人知道不好。”
“嗳,好嘞!”鬼卒笑着答应,押着垂头丧气的秦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