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感觉十分复杂。
他无论如何是不愿意相信傅斯年会背叛自己。
但蔡京等人提交的证据很清晰，最关键的是，傅斯年也没有当廷直斥哪一项是假的。
可当他问完了观察傅斯年时，瞬间觉得自己问错了。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眼神中填满了委屈、心酸，微微颤抖的嘴唇，昭示着傅斯年此刻极度的失望。
仿佛在说：你居然不信我？！
一阵愧疚笼上心头，宋徽宗赶紧改口：
“不是，我问错了。我是说，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我相信即便真有那些事，肯定也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
“年哥儿，这里没外人，你跟我说说，你为何要见李察哥？还有那些羌兵，你招揽他们，是为了充实禁军吗？”
傅斯年收起演技，微微叹了口气：
“官家，其实以前我跟你提过这事儿的，只是当时你没听进去。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分析过宋、夏、辽之间的关系吗？”
宋徽宗仔细回忆，终于想起来点什么，道：
“想起来了！我记得你的《三国演义》完本时，曾说当今形势譬如三国，我大宋其实类似于历史上的吴国，西夏是蜀国，辽国就好比魏国！”
傅斯年点头：“辽国的优势虽然没那么明显，其实也差不多了。可最后三国的命运如何？谁都没占得便宜，最终却成全了异族！”
“宋辽之间有檀渊之盟，虽说常有朝臣与百姓议论，说那有辱国体，每年还要进贡岁币，是迫不得已的下策。”
“可为何几代先帝都不曾改变这个大的方针策略？难不成那么多圣主名臣，都是没有血性之辈？”
“非也！正是因为他们有远见卓识，又爱民如子，才能一直维持这个局面！”
宋徽宗是同意这个观点的，接道：“你说的对，不打其实才是对天下的百姓负责。辽国疆域辽阔，其立国甚至还早于我大宋，我们本就晚人一步。”
“太祖太宗那样的雄才大略，不是没试过跟辽国碰一碰，可结果如何？打仗是要钱的，远的不说，去年收复河湟，合计出兵十万，花费了上千万贯不止！”
“封桩库的设立，正是太祖遇见到了以后的局面，与其说是存为军饷，不如说是准备将燕云十六州赎回来！”
傅斯年顺手在桌上翻找，将之前他进献的地图铺开，指着西夏的版图道：
“官家请看，西夏虽占据河套，但北有辽国，西边是回鹘，东南与我大宋接壤。放眼望去，四面皆敌，可以说战略位置极其不利。”
“可如今立国已近百年，仍能屹立不倒，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即便如今显出颓势，可到了危亡时刻，难保其不能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我还是那个观点，宋夏之间不能再打下去了！即便真的能将其并入版图，于我大宋就真的有利吗？”
赵佶微微皱眉，脑中不停地思考，许久才道：“近几十年，西夏与辽国越走越近，如今两国更是联姻，我是怕等西夏缓过这口气，与辽国一同威胁我大宋！到那时候，恐怕我朝难以抵挡啊！”
很好！
傅斯年有些欣慰，宋徽宗的脑瓜已经往国事上面用了！
兴奋地给赵佶解释：“官家尽管放心，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再次看向地图，划拉着辽国大片的疆域道：
“官家你看，这图上的辽国虽然如此大，可真的就没有隐患吗？咱们要注意他们的有效面积！”
“辽国的整个东部，其实都无法有效管理，多是以羁縻州的形式控制。女真人、鞑靼人野性难驯，早已不忿辽国的管制。”
“而且这两个种族分布在广阔地域，不但人数不少，其战力更是彪悍！但有一个由头能组织起来，辽国恐怕是挡不住的！”
“而且近年来辽国内部文恬武嬉，新君也实在不是明主，未来必定有大变革！我断定不出二十年，辽国必亡！”
震惊！
宋徽宗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辽国要亡？
号称百万的大军，如此辽阔的疆域，宋徽宗怎么也看不出辽国有灭亡的可能。
傅斯年暂时也拿不出特别有说服力的证据，只能故作高深地玩起了神棍：
“官家，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天下就没有万世不移的江山！礼周、强汉、盛唐，多少风流都随雨打风吹去……”
“我们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高屋建瓴，迎着每一个风口浪尖，做时代的弄潮儿！”
赵佶这个文青听了如此豪言壮语，呼吸都有些急促，眼睛锃亮地一把抓住傅斯年：
“说得好哇！年哥儿，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竟有了如此长足的进步！原先我只道你聪明机变，如今却是有了气吞如虎的志向！有你辅佐，我何愁建立旷世的基业？！”
“你这么说我全明白了！咱们不能被眼前的小利蒙蔽双眼，西夏是软柿子，可捏了它对咱没有太大好处！”
俯身盯着广阔的地图，慢慢摸索到了远方：
“这天下何其广阔？中原竟只占寰宇的一角，还有那么多膏腴之地等着我们去开拓！”
傅斯年趁机又将话题引了回来：
“官家，你看这一片地域，极西之地数百大小公国林立，互不统属。其实这里早先也有一个大大的帝国，版图甚至远超中原。”
“我们不能妄自尊大，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更先进的文明。即便暂时没有，可如果我们在原地踏步，而人家一直在前进，总有一天会超越我们。”
“目前那边乱作一团，法兰西人和大食人因信奉不同的神，即将开启一场大战！这中间将诞生无数的机会，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赵佶闻言一滞：“可是，若按这地图，相距何止千里万里，恐怕鞭长莫及呀！”
“这正是我招募羌人的用意！官家，说来也巧，去年我在人市上买回一个奴隶，细问之下发现，他竟是流落在外的贵族！”
“我打听过他的家族，在西域诸国中享有崇高的声望。所以，我打算帮他重整旗鼓，算是西方布下一颗棋子，未来必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