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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知道宿慧吗?”

何肆点点头:“知道。”

这是个禅宗词汇,因为母亲笃信佛法,何肆对此也有所了解。

指轮回之人带有前世记忆,生来不需要蒙学受教,先天智慧。

佛家普遍认为,“宿慧”人人具备,只要在今生遇到机缘,就会显发出来。

李嗣冲断然道:“你的伏矢魄极为敏锐,这本该是五品偏长小宗师以肉身反哺七魄才会显现的,你小子要么是个身来兼具前世宿慧之人,要么就是身怀功法奇技。”

“我看你行事并不老道,见识也少,明明心思稚嫩,却是人小鬼大,自作聪明,那便只能是后者了,或者前后二者兼具。”

何肆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和赫连镛分别时的一番告诫:“你小子胆子不小,可惜装相不行,少些自作聪明……”

“你老实把东西交出来,也不是我要,是上位要,上位向来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不会亏待你的。”

何肆低头吃着最后一个包子,没有说话。

李嗣冲也不着急,只说道:“你小子这次能全须全尾的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也是上位的恩泽,你要知恩。”

何肆终于开口,沉声问道:“可我要是真拿不出来呢?”

李嗣冲笑道:“上位说你有你就有,你要是真拿不出来,或者是真没有,那便是你的灾殃,要知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何肆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小人想知道李大人口中的上位是谁?”

李嗣冲神色尊崇,压低声音道:“当朝监国太子,陈含玉。”

何肆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心中大为震动,自己这样的市井小民,何德何能居然就攀附到了太子殿下?

李嗣冲略带宽慰地说道:“小子,你不必觉得震惊,也千万别心存不忿,毕竟上位本来可以明抢的,但他却愿意许你些好处。”

何肆点点头,果然被这位大人十分直白的话语点醒不少。

也正是在这时候,那盲目老头吃完一碗烂肉面,将碗筷往身前一推,起身拄杖离去。

何肆忧心忡忡道:“我该回家了。”

李嗣冲也不阻拦,只是说道:“你这一家子喝大酒的喝大酒,眼睛残的眼睛残,还有两个姐姐都还没出嫁,上位特地交代过,仪銮司就不上门了,省得闹得你家不安宁,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够了吧?”

何肆点点头,听出其中警告的意味,感到十分沉重,却仍是言不由衷道:“谢过上位体恤了。”

何肆回到家中,一家人居然都在,好在他平常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所以家人也没有看出他面下敛藏的忧郁。

三个女人脸色带着红润,一看就是刚赶集回来,何花与何叶两姐妹碎发粘着细密的汗水贴在两颊,应该是一路提着东西回来的。

何三水还是惯例般的满身酒气,不过酒味不大,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何肆的劝,少喝了些。

齐柔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关切地问道:“小四,你去哪里了?”

何肆只说去茶肆吃了碗炒肝。

北方有句谚语,“上马饺子下马面。”齐柔特地去菜市买了一袋面粉,打算回家给刚回家的儿子煮面吃。

齐柔有些失落道:“身子都没养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我还想着给你下面吃呢,你都吃过了。”

何肆笑了笑,撒娇道:“一碗炒肝可吃不饱啊,当然还是要吃娘煮的面条。”

何三水问道:“身上还有钱吗?”

何肆摇摇头:“有人请客。”

齐柔有些好奇,问道:“谁啊?”

印象中儿子并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也不招人待见,这就是刽子手人家的悲哀。

何肆回答道:“仪銮司的李大人,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清楚。”

齐柔欲言又止,何三水却直说道:“咱们都是小人物,以后尽可能还是不要和这些军官老爷有交集了,人家随便一个心念上的喜恶,我们都承受不起的。”

何肆点点头,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白这次入狱的事情给家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他心里却是愈发苦楚,他也不想和仪銮司有任何的交集,可现在他貌似惹上了不得了的大人物,那位贵不可言的太子殿下……

何肆故意扯开话题:“娘,我还等着吃面呢。”

齐柔连连点头,笑容有些宠溺。

齐柔一个盲人本就多有不便,但做些和面的活还是没问题的,何叶就帮着切了几样面码,家里炸酱现成就有,一海碗炸酱面摆上桌,也算是齐柔亲自下厨了。

何肆暂时也压下了忧愁,食指大动,吃得津津有味。

何三水看着吃面的儿子,交代道:“吃完面记得去隔壁螺钿坊河桥头把入狱的时候穿过的衣服烧了,何花也同去。”

齐柔对儿子解释道:“螺钿坊中有条焚衣街,是专门做着焚衣、放生、点荷灯之类的事情的。”

何肆点点头,放下筷子,忽然说道:“爹、娘,我打算换个名字。”

此言一出,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齐柔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何三水眉头一皱,不悦道:“名字是能随便改的吗?想一出是一出的。”

离朝讲究礼法,名字是人之根本,无端改名犹如变节。

在大离喜帝天佑元年的恩科,有状元郎因为尊者讳的原因,不愿改名,直面圣上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喜帝陈斧正当即就革除了他的状元功名。

何肆就将早几日在封丘巷中遇到了汪灵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之后的入狱与今日的再次遇见和明日的约见,只是隐去了和李嗣冲的谈话内容。

何三水听完儿子所说的前因后果,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说道:“那些江湖先生的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他们自己都有个五弊三缺、四舍二劫,没收你一个铜板就给你解名算命,却为你干这有伤天和的卜算,能有这种好事?”

何肆被父亲的话语说得有些动摇,想要开口却无法反驳。

齐柔却对何三水说道:“只是把四改个大写而已,不妨事的吧,你自己也说了,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何三水不再说话,只是从身上取出一小吊铜钱外加一块散碎银子递给儿子。

其实何肆身上是有钱的,方才李嗣冲和自己“打招呼”用的那枚足两重的雪花银自己也没归还呢,只是拿出来不好解释。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都要成亲了,应该有自己的主张,明天去见那先生要客气些,银子该花得花。”

何肆接过钱,听到父亲如此说话,便知他是默许了。

何三水摆摆手:“这天眼瞅着都要中午了,快出门吧,先把正事办了。”

何肆点点头,与何花一道出门了。

之前身上穿的囚服和入狱时的衣服都由何花抱着。

何花本来想搀扶一下何肆的,但是被他拒绝了,只是隔了条街而已,没一刻钟时间就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