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在酒宴作乐,可苦了在外巡逻的士兵。
天还不亮,瓢泼大雨便下个不停。
想进城请示袁熙是否可以减少巡逻,让士卒免受风寒,可沮阳城太守府大门紧闭,没有袁熙的手令,任何人都进不去。
这其中就有一个悖论,见不到袁熙就拿不到手令。
可袁熙不让任何人进去,也就没人能拿到手令。
没办法,数万大军只能待着水寨中淋雨。
“曲长,都说援军快到了,怎么五天过去愣是没见一个人影?”
“嗐!那些老爷兵能干啥?”
那曲长一看就是个老兵,两鬓斑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只见他抖了抖手中茶袋,这可是好东西。
军中也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兵有这玩意,闲了时,抓点茶叶泡水。
饿了时,还是揪点解馋。
要说这茶叶,还真多亏了明王孟良。
现在的益州,可是生产各式茶叶。
有专门倾销给世家豪族的名贵花茶,有专门给平头百姓的低贱茶叶。
相较于当今蔬菜、肉食,低贱茶叶论斤卖还不如米贵!
“要我说,当兵还得去明王那。”
“在晋地,啧啧啧……”
老曲长摇了摇头,看上去对给袁绍当兵颇为不屑。
这一番话,果然挑逗起附近士兵的好奇心。
“诶!曲长,您给俺们讲讲呗,在明王那当兵怎么就好了?”
“你们几个瞎么?”
“之前打仗的时候没看见?”
“人家明军一个个穿的什么,三层甲胄,高头大马!”
又指了指众人身上穿的。
无非是些御寒大鏊,外加半身皮甲,相比明军简直像个乞丐。
“而且啊……我有个同乡,在那大明锦衣卫过活,那活的叫个神仙。”
“每日小肉小酒整着,婆娘都过了三门了!”
这一番言语,不知羡煞多少新兵蛋子。
众人脸上露出惊诧、羡慕之色,心中多少都有些憧憬在大明生活的日子。
几个新兵蛋子似乎意犹未尽,央求老兵再爆料些。
可谁知老兵躲到一旁抽茶叶去了,不论众人好话说尽,就是不予理睬。
老兵蹲在那里,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没错,这抽茶叶,也是孟良搞出来的。
前世他也是个烟瘾头子,美其名曰,为国家国防事业尽自己的一番力。
每天少说两包烟,到了这东汉,几十年没抽烟这脑子里想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论怎样,这生活还是要继续。
可令人反感的是,这大雨就是不停的下,烦煞个人。
受大雨影响,沮阳一带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本就是北方城市,昔日秦始皇的直道也并未修到这里。
这样的场景,给了袁熙一种错觉,那就是如此泥泞的路面,明军应该不会来攻。
事实也是如此,这样的道路,别说士卒深一脚浅一脚,无法攻城。
就是战车、重装骑兵也无法施展浑身解数。
“王上,斥候来报,沮阳水寨并无调兵迹象。”
“我们安插到袁军中的锦衣卫也说,袁熙多日来沉迷酒乐,从未出过太守府。”
袁熙……
汝南袁家四世三公,到了袁绍、袁术这一代其实也还好。
多少还是有些雄心壮志的主。
可到了袁熙、袁谭、袁尚这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废物。
“我们的人撤出来了么?”
贾诩明显一顿,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怎么?”
“可是细作想要报酬?”
虽说报酬是应得的,但这种事情理应在行动开始前约定好。
像这样坐地起价的,孟良觉得此事过后就没有必要再让他活在世上了。
“回王上,那名锦衣卫说,他一把年纪,活够了。”
“一身的伤,到了晚年也是生不如死,家中妻儿老小也早就死于战乱。“
“不如今天就这么去了,好歹也没有痛苦。”
孟良一时间也有些动容。
这是一心求死啊。
这纷乱的世道,已经压的人失去了活下去的渴望。
别看孟良这些人连年征战,地盘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
可人间有多少家庭因此而分崩离析,阴阳两隔。
“文和,可知那锦衣卫的名字?”
“王上放心,每名锦衣卫都有登记造册。”
“甚善,他死后,赐爵万户侯,只要大明还在,便有他这个万户侯。”
“去民间寻找他的家属,寻一个孩子过继到他名下,继承他的爵位。”
“诺,臣下这就去办。”
贾诩知道,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了不知哪个少年的头上。
一步登天,说的便是如此吧?
在二人说话的功夫,上游水位几乎已经高于下游五三四丈高。
就是孟良都不得不感叹,在连坐的刑法下,这些古代劳役真是鬼斧神工。
仅用了三天时间,这用来堵水的堤岸便修了五丈有余。
这要是放在后世,不得是个一年的大工程?
“来人!”
“大王有何吩咐?”
孟良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传令杨林、呼延灼,拆除堵水设施,可以防水了。”
“喏!”
全军将士早已登上准备好的船只,远远眺望着这一旷世奇景。
随着杨林、呼延灼二人指挥船只靠近堤岸,众士卒纷纷抡起手中大锤,一下下捶打在堵水夯土上。
沉闷的声音混合着雨水声灌进孟良耳朵,他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堤岸。
快了!
就要攻入沮阳了。
上谷拿下,下一步便可展望中原了。
国家大一统的盛景将在自己手中实现,未来,大明的国运在自己手中,定要堪比盛唐!
让大明的军队,远征塞外!
让全天下人,争相学习汉语!
地动山摇的感觉,将孟良从思绪中拉回。
滔滔江水宛若丈高的水龙,张牙舞爪的向着下游冲去。
这条水龙愤怒的咆哮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它仿佛在发泄着胸腔中的愤怒,要将晋军囫囵个吞下。
这番场景,无异于在陆地上见到海啸般突兀。
晋军水寨中的将士,争先恐后的向后奔逃。
此时也顾不得昔日战友情,在水灾还未降临之前,早有无数士族死于同胞脚下。
但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一个无人的角落。
一位老兵蹲在那里,抽着贾诩送给他的茶烟。
他咂么着嘴,仔细品着茶叶内里的香气。
“呵呵,跑?”
“你们这两条腿,跑得过滔天巨浪?”
“哎呀,都留下来陪老子吧!嘿嘿嘿……”
老人说着,一屁股坐在木寨上。
说着说着,他嘴中又开始嘟囔起来。
“桂芬,你看,又急,老汉儿这就下去陪你。”
“哦呦呦,柱娃,莫哭,爹这就去找你……”
话音,只是飘荡在老人嘴边。
下一瞬,滔天的洪水从天而降,狠狠的拍在晋军水寨上。
那条水龙带走了晋军两万余人,连同那个锦衣卫,那个念叨着家人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