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澜认真地听着苏盏的话,重重点头。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国王到底做了什么。
但他知道这个名义上的父王并不关心他和母亲。
他知道谁是真心关心他的。
翎澜更加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关心。
他紧紧地抱着苏盏的腰,无比虔诚地祈愿:
让盏盏哥哥再多陪他一段时间吧。
他知道,苏盏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可终究不属于他。
就像他希望母亲可以回到海洋之中,做自由的人鱼一样,翎澜不希望的存在会成为苏盏的负担。
城堡的围墙隔绝了两个世界,在围墙之内,国王野心勃勃,修战船,练精兵,准备向海洋进发。
而围墙之外,民众水深火热,尤其是那些被人指认为“女巫”的妇女,人人都可以拿起屠刀,打着正义的名号,残杀着她们。
青如和伙伴们再次救下一个受伤的女子之后,破口大骂:
“什么傻叉国王,都不管这件事情的吗?”
青如的内心其实无比担心沅蔚。
沅蔚是这个王国的王后,青如想把自己上岸后目睹的一切都告诉她,但却始终联系不上她。
青如握了握脖子上挂着的海螺项链。
整个王国对于妇女的存在完全是敌对、怀疑和围剿,同行的伙伴们大多都是成年了的人鱼,早就已经选定了自己的性别。
男男女女,都差不多。
他们一同上了陆地,选择成为女性的人鱼突然变得步履维艰。
一行人在上岸前对陆地上的世界有着自己的幻想,也都做好了自己的规划,但却都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上演着什么猎巫运动。
无论是男巫,还是女巫,在童话世界,确实是一个让人好奇的存在。
巫师和人鱼一样,人类不确定他们是否真实存在,却并不妨碍人类用自己的笔墨给他们添上各种各样的色彩。
人类并不比动物高尚多少。
青如还没有选择自己的最终性别,可却发现由于性别的冲突,同行的伙伴中,女性很容易被人类盯上和攻击。
他们此行本来打算各做各事,最终决定结伴而行,以免遇到危险。
从他们上岸开始,就目睹了一起又一起的猎巫运动。
人鱼一族向来齐心协力,从来不内斗,性别的话题对于他们来说也从来都不是冲突,他们选择二次性别的时候也会考虑性别平衡,以维持一定的种族繁衍。
他们都无法容忍人类的猎巫运动。
青如的成年期提前到来了。
最终,他选择成为了男性。
审时度势之下,选择这一性别,才能让队伍的行动范围加大一些。
否则,一旦队伍里的女性在人群中出现,小镇里的那些男性就像是狂犬病发作一样,紧追不舍。
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成为男性,青如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好笑和荒谬。
在人鱼的字典里,可从未有过性别对立。
青如更加想去找沅蔚,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猎巫运动的影响。
但青如暂时无法靠近城堡的围墙,他们被猎巫运动耽搁了脚步,不得不辗转其中,救助被诬告的那些人类。
人鱼的寿命很长,在他们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来去如风。
但他们的数量太少了,也久久地待在海洋之中,对于人类,他们其实也是很复杂的态度。
他们好奇陆地上的世界,就像人类好奇人鱼的存在。
海洋世界和陆地世界不可分割,互相影响,永远依存。
可人类对海洋的干预和开发却越来越多,人鱼可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
他们此行来到陆地,本来内心是有些微妙的,看人类不爽,可他们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人类,还是人鱼,他们都是生命。
在猎巫运动面前,人鱼并不是出于善心去救助人类。
他们只是在想,人类对于同族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又何况对于其他种族呢?
至于出手相助……
就当是他们看不惯吧。
围墙之内,也只是保持着暂时的平静。
那天之后,国王似乎是忘记了自己的“女儿”,以及城堡里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存在一样,没有再管他们。
苏盏和翎澜日夜相处,成功把翎澜的净化值刷到了60。
恰好到了及格线。
苏盏看着这及格线的分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或许是之前有的世界太戏剧了,他竟然觉得这及格线的分数似乎有点太轻松。
不过,本来就是c级的难度,这进度其实一点也不快。
但苏盏对小团子翎澜耐心十足。
小团子翎澜超可爱的!
苏盏已经习惯了他每天穿公主裙和夹漂亮发夹的样子。
一段时间后,国王的战船终于修好了。
上次半夜去密室之后,苏盏就暂时没有去找线索,以免打草惊蛇。
这次国王出征海洋,要带上翎澜和苏盏,苏盏和翎澜暂时转移了地点,跟随着国王出兵。
一出城堡,他们眼中的世界便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翎澜也亲自目睹了苏盏曾说过的“猎巫运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苏盏知道他有性别认知障碍,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孩子,所以很担心他的心理状态。
他们一行人从城堡出发,战船另外由人运去海边,而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所过之地,子民无不行礼,向戴着皇冠的国王毕恭毕敬。
随行也处处准备好了休息的住所,苏盏和翎澜是分开的房间。
夜里,苏盏的房门被敲响。
他打开房门,不出意外,看到了抱着小熊玩偶的翎澜。
这次出门,翎澜把小熊也带上了。
他知道不是出来游玩,但是他习惯了夜里抱着玩偶,这是妈妈给他的东西。
苏盏往后退了退,让他进来。
灯光昏暗,窗户外面还有夜风的响动声,苏盏率先坐到了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床,邀请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翎澜乖乖地坐着,没有吭声。
一时之间,很是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苏盏耐心地等着,主动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翎澜的眸光动了动,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中。
两人的手轻轻地握着,像是互相传递着能量一样。
苏盏听到翎澜轻声问他:
“盏盏哥哥,如果我不是公主的话,我也会像她们一样吗?”
如果他不是公主的话,他也会陷入猎巫运动之中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不好回答。
因为翎澜本身有认知障碍,他认为自己是小女孩。
但翎澜不是。
苏盏也不是。
苏盏会想起自己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个假装小红帽和假装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沐棉。
她现在……还活着吗?
不是过得还好吗,而是还活着吗。
在这个世界,苏盏深刻地感受到,不同性别之间,不同身份之间,存在的不对等。
月色沉沉。
苏盏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果你不是公主的话——”
“任何一个女性,都有可能卷入猎巫运动之中。”
但苏盏的话语并没有停止。
他看着翎澜的眼睛,郑重地告诉他:
“就算你是公主,只要民众的情绪发展到一定地步,他们甚至也不会在意你的身份。”
“阿澜。”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轻易地背叛你。”
翎澜的睫毛颤了颤,“我知道的。”
这是翎澜第一次离开城堡。
在此之前,他以为城堡之外就意味着自由了。
原来并不是。
城堡之外,虽然没有了围墙的束缚,但依旧有着一座又一座的高墙。
那些高墙构成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以人性为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