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萎靡的人群听到喊叫,都艰难的爬将起来,踮起脚尖,议论纷纷的向城门口张望。
八抬大轿在随从的乱哄哄中停了下来,在众人的搀扶中,下来一个人。
那人头戴高冠,身着红云缎袍,脸上像抹着猪油一样胖嘟嘟的油光满面,脸颊像秤砣向下耷拉,肚子大腹便便的像怀胎二十个月,使得他原本就不高的身材,显得更加的臃肿。
高大人在众星拱月中吃力的踱步到广场前方的高台之上。这里是亓冥道人在请冥神之后,专门用来宣读慷慨激昂的演说词的地方,此时被他用来宣读告示。
“肃静肃静,下面,有请高大人,为大家宣读教主的最新旨意。”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颐指气使的冲着人群一番瞪眼,也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吸引了过来。随即他跑下台去,将c位让给了高大人。
高大人在台上刚立定,一不小心身后撑伞的人没有跟上,使得他半边脸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不由愠怒的斜眼看向后方,撑伞的人心惊胆战的向前一步,这才为高大人重新撑起一片阴凉。
其实此时已是深秋,太阳已然不毒辣,可是高大人是什么人,那是养尊处优肠肥脑满的人,平日里床铺都是下人来暖,吐的痰都是下人张口来接,屁股都是让下人来擦,哪里用得着费心费力。
高大人挪动了几下身子,在阴凉中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这才理了理衣冠,慵懒的将视线放在了台下众人的身上。
看到众人敬仰和热切的目光,高大人心中的郁闷,原本自己可以左拥右抱着美人,喝着小酒听着小调的惬意给扰乱,使得自己被迫来到这里忍受骄阳的炙烤和臭烘烘的味道,还有对这些人无事生非的痛恨和不快的郁闷,倒是有了些欣慰的缓解,甚至脸上还多了得意的一笑,似是很满意和享受这样的关注和仰视。
高大人从长袖中伸出手来,在怀中摸索了一阵,确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撑开后还抖上了一抖,哼声理了理腔调,在高台之上镶嵌着的扩音灵石的效果下讲起话来。
“亲爱的各位民众百姓,虔诚的信徒们,大家好。我是圣陵的城政司高诸,针对你们一直反应的救灾救民一事,这里在这里传达一下教主的最新旨意。
大家早稍安勿躁,你们的情况我都清楚,在此我深表理解,可是你们都知道,现在战势紧迫,狼烟四起,各项物资是紧缺的很,但是好在教主心怀怜悯之心,心系天下苍生,自己最近也是节衣缩食,省下钱财来救济你们。
但所谓滴水石穿绳锯木断,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所以还希望你们明晓事理,静心等待天命。
相信有冥神的庇护和恩泽,有伟大的教主的领导,我们一定能共渡难关,创建你心目中的美好家园;
相信冥神一定会庇护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让我们都活的精彩纷呈,相信军队一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前线,保护我们的生命财产和安全;
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所有的苦难都会离开,那时候将会是艳阳高照,琴瑟相合的美好,到那个时候会春暖花开,会万里无云。
所以我在此代表道主代表冥神向你们郑重承诺,一定会将你们妥善处置,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但是你们心中的心念一定不能够被磨灭,一定要坚持坚持再坚持。
相信我说的这几句话,你们已经领悟到其中的意思,领会到教主的难处,还有冥神的苦心。
这几句话呢,没有什么深意,所以你们听听就行,相信以着你们的聪明才智,能够深刻的理解。
那么这几句话就说到这里。
冥神无量,与你同在!”
高诸用着十足的官腔一字一句抑扬顿挫的照着念完,这才缓缓的从纸稿上抬起目光看向众人,仿佛在机械的微笑中等待着什么。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些翘首以待面面相觑的面孔,像是预示到了什么一样,目光变得冷淡下来。
与此同时,高大人收回到石台下的手,仿佛发泄一般熟练的将演讲稿揉成一团,在欲张开手让其自由落体的一瞬,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伸手将其塞进了袖袍当中。
于天别扭又忍心的听完,略过了蹦出来的语文老师,要强行带领自己批斗话语中用词错误的冲动,回味着话中的信息,发现他只是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几分钟。
高大人所说的话,跟没说一样,都是一些屁话连篇的无用之词,甚至还不如屁,屁好歹有点响,这里一丁点都没有。
具体怎么救助灾民,怎么设棚施粥,怎么救济,一个词都没有说。
由此人群中掀起了一阵的闹动,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是很满意。
“后面的事情会由护卫队全权接管,所以我希望在真正的政策下来之前,你们最好安心的等待着,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就连道主也会舍你而去。
所以你们一定要自重,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要安安静静,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只有这样冥神才会听到你的祷告,才会护你周全。”
高诸在洞悉了众人的表情后又特意的叮嘱了一句,懒得再多看一眼,随即毫不留情的转身,长袖一挥的下台。
“我将自己献祭给冥神,恳请问高大人几个问题。”
人群中一名男子看到高大人如此敷衍的就要离开,心中一横上前一步,抬手抓住自己面前的长矛上闪烁的锋刃,握着直接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鲜红的血从指尖,从胸膛流淌而出,他的视死如归直接吓傻了手握长矛的士兵,平日里别看他狗仗人势的,也仅仅是因为他穿的那套衣服,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此时他早就吓得脸色煞白,哆嗦着想要夺回长矛。
可是男子身躯挺拔纹丝不动,有着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伟岸,正目光犀利的看向高大人。
听到男子的喊叫,高大人极不情愿的转过身来,想着如果你要找冥神,那你应该去死,最好自己活埋自己,这样谁都不耽误,可你现在非得来耽误我,你说你该不该死。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但男子是以对冥神的献身为由,这是无法推脱的。
毕竟每年白冥军都会到各个村落中挑选貌美如花的姑娘,将他们接到圣陵城来,作为对冥神的献身,在这几年宣扬中,已经成为人们莫大的殊荣。
虽然形式略有不同,但都是流血的献身,这里也应当被尊重。
高大人本可以不用装的,我可以像医院那样,明目张胆的在门口挂一个招财进宝,日进斗金,然后你能拿我怎么样。
但他没有这样冒失,他想着就算不为别的,为了自己的饭碗,也应该尽责一番,所以他极力的让自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着男子说道:
“这位壮士,虔诚的冥神信徒,有什么需要我为你解惑的?”
男子大手一指身后,人群中依旧有白冥军在忙碌的搬运,当真是尽职尽责,只是因为只要搬运走一个人,他们就可以拿到10个大洋的铜板。
“人群中明明有些人还没有断气,为何就被白冥军不分青红皂白的拖走了?”
“你这是一个充满恶意的问题。冥神向来尊重生命,生命至上,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白冥军的行动是正当的,是为了防止死去的人腐烂,不让死亡的恐怖在人群中蔓延。并且他们都会对其仔细的检查,没有气绝的,是绝对不会被拉走掩埋的。
所以你这是诽谤,是谣言。”
“那昨天晚上凭空消失了一大波人,话说是他们仅仅想要翻墙进城,被白冥军发现后通通杀光了,可有此事?”
“这就更是谣言了,怎么可能呢。如果我们发现,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他们解决问题,不要因为他们的得寸进尺没有被满足就妖言惑众。”
“可是现在在广场的人,就算不能够进城,就连出城的权力也没有了,你说这不是限制,不是压迫强横,这是什么?”
“首先,冥神不会压迫任何一个人。圣陵城少说也有几十万人,我也是这几十万人中的一份子,我怎么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限制,没有感受到任何压迫和豪横,凡事都应该从自身找原因。
好的,下一个问题。”
“那我问一个最实际的,发放救灾的粥棚已经断粮三天了,为何到今天还没有发放,难道冥神眼睁睁的要看着他的子民信徒都死掉吗?”
“针对这件事情我诚恳的道歉。之前也说了,现在战事吃紧,有许多物资供不应求,城里现在也非常的紧缺,我们得先紧着城里。
所以如果你们信念坚定的话,可以进城。”
“进城?进城需要300板,这里的人哪里能够负担的起?”
“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现在谁家里还没有个30万,你们没钱,可以将自己的田地出租出去,可以将自家的马车用去拉货。
况且农民怎么会没钱呢,你想呀,只要将种子往地里一种,你只需要回家睡觉就行了,夜里它会自己长,有老天给你浇水,你什么都不用管,再轻松不过了,怎么会穷呢。凡事得从自身找原因。
还有,我们也说了,凡是年轻的无法养育的女子,无需掏一分钱,可以免费自由的进城,这是多好的政策。”
“那能否将进城的缴费降低些,给更多的人留下存活的空间?”
“这个不是我自己就能决定的,需要综合的考量。不过我会把你的意见像冥神传达,然后好好的改良一番,具体的,还得等消息和通知。”
“那…”
男子还想要据理力争,可是被高大人强行打断。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也懂得你的心意。我和你一样着急呀,看到这么多的人忍饥挨饿,我心痛呀,看到这么些人离去,我悲伤呀。
但我们应该相信圣陵,相信教主相信冥神,他们一定会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如意的答复,满意的交卷,只需要我们理解他们,不要给他们太多的压力,不要再惹是生非。”
高大人说完,像泥鳅一样摆动着肥胖的身躯滑下高台,塞进轿子中,将众人期待的眼神丢在了身后。
高诸觉得他亏了,他说的已经够多了,奉献的够多了,他们还不甘心的要剥削自己,你看谁才是坏人?
那男子还像据理力争,却已经不见了高大人身影。他一动身,只感觉胸前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脚下已经流淌了一片的鲜红,当他发觉后,在一阵摇晃中,因失血过多跌倒在地。
高大人进城后,由护卫队接管了广场,他们比之前看守的人更加全副武装,兵甲的摩擦声像霍霍向猪羊的磨刀声,形成一道更加坚固的城墙,将众人围在其中,不能够靠近城门半步,除非你能够先掏出300块大洋来。
不仅如此,城墙之上隐藏的弓箭手此时也现出身来,明晃晃的箭头在太阳的照耀之下闪烁的光辉散发着渗人的寒意,像一只只巨大的獠牙,让人群中想要由此掀起的鼎沸浪潮直接被泯灭成细针落地可闻的寂静。
人们在一阵不甘的张望,在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响的骂骂咧咧中,在茫然的叹息里,再次恢复成和死神攀谈的勾当。
于天目光灼灼的盯着高大人进城的轿子,若有所思。
回头看看那名男子,僵直的倒在血泊里,悲壮又凄凉,更凄凉的是,身后的百姓,没有一个人来给他收尸,只是远远又冷漠的看了一眼,便事不关己的不再理会。
直到他的尸首已经发凉,才有好心的士兵,将其拖上了那辆摆渡死亡的马车。
等到城门重新恢复通行,于天凑齐了300大洋的钱财,这才通过兵甲的封锁,排队进城。
你说300大洋太贵,可以了。这300大洋他本可以直接明抢的,竟然还让你进城,已经不错了,等着感恩吧。
只是于天又呆住了,因为他在城门口,将近等了一个小时。
主要是进城的检查太过于繁琐,每一个人不仅要登记备案,而且身上一些违禁物品不能够带进成,比如于天看到士兵收缴走的农夫的锄头,铁锹,比如说妇女的发簪…都是违禁品。
这一点让于天百思不得其解,或许跟瓦刀不允许上地铁有的一拼。
或许是出于我们神经质的立场敏感,当我们说出一句话,尤其这句话还带有论点可以论证的意味,那么人们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站队,第二反应,就是反驳,这是我们该死的文化当中,渗透到骨子里的风范。
比如这里,有人肯定支持地铁规定,毕竟瓦刀是铁具,要用其来行凶岂不是很危险,即使没开刃,没有菜刀锋利,那也危险,要知道,约翰可是在酒吧,用铅笔杀死了3个人,仅仅是用了一只该死的,操蛋的铅笔。
更别说瓦刀了。
有人表示反对,说按照这种逻辑,不仅瓦刀,就连拳头也能打死人,那岂不是得把我的胳膊卸了才能做地铁。
这不是抬杠,只是说仅仅是限制工具,并不能够做到绝对的安全,想杀人的话一个瓦刀也不够,不想杀人的话,给他十个瓦刀也不能,只能说,此事应该釜底抽薪,去教化人,而不是一刀切的管控和紧致。
有人找了个两边不挨骂的折中。既然要上车,又不能带,总不能动动嘴皮子就没收将所有的损失由乘客承担,你开一个保险柜不就行了。
可以将那些违禁的,让真枪实弹的人保护起来,等到下车后将违禁物归还,这样双方都利好,都高兴,不就行了。
可是禁止的那方不情愿了,我给你设置专门的禁物储存室,得买柜子,得有人看守,出力又费钱,你们又没有增加车票钱,这不是吃力不讨好的存在。
我有这些钱,自己吃喝不行?
再说我没收的违禁品,还可以二次利用,你没了工具,又需要重新购买,再次带动了Gdp的发展,这才是可持续发展。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的还是,我要树立我的权威,我贴着脸给你办事,我的官威何在?而你,别得寸进尺,要感恩。
话虽如此,但到了圣陵这里,这些就是违禁,容不得商量。
只是于天好奇,这样做真的能够防止行凶事件不再发生?或者说这是齐佞道人为了防止自己被打?
要知道,无愧于民,才会无惧于民。由此防范,只能说明心中有鬼。
于天目光穿透城门,心中疑狐,那么亓冥道人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