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
田儋眼珠瞪大,脑子一瓮,但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皇帝陛下大赦天下之际,特地许我等族人至于雍城,划地百亩而居。我等自齐地千里而来,乃是顺服政令。你,岂敢杀我?”
李贤剑要出鞘。
田儋后退一大步,将玉抱在了身前。
“你放肆,此物乃皇帝陛下亲授!当日皇帝陛下在章台宫见我,大人难道无视陛下之命?”
“是吗?”“皇帝陛下赐你玉器,要你安分守己,而非耀武扬威。”
他收一抬,寒风再过,转眼间,大秦黑甲卫已列出,正要将这他给带走。
他大汗淋漓,没想到李贤是一点不惯着他。
不是说了秦国要笼络人心吗?
咸阳狱!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张平就死在狱中。他也读史,秦孝公的大哥——公子虔因管太子不力,而被罚劓刑。秦人狠起来连自己人都能杀。
“李大人难道不知道!我之事根本不能作御史门下之用。监察大人可不能如此行事!必要先行上报典客属!”
不能跨部门行事,这的确是很严苛的律法。
这正是张良算中的其一点。除非李贤有咸阳来的政令,他还真不能动手杀田儋。
不过只要李贤想办,另辟蹊径也好,哪能办不成?
只是在同样熟读秦律的许栀眼中,这就相当严重,保不齐会让御史和典客一起受罚。
李贤看到她摇了摇头,要他先按兵不动。
她绝对不会牵连无辜。
原来张良能算到的不是他,而是和他思维习惯相似的人。
他又看许栀作了一个‘静观其变’‘莫要摊上杂务’的口型,想来,也算变相在保他。
于是,他的态度顿时软和不少。
田儋并不知道是因为许栀,还以为言说已经成功唬住了李贤。
陈伯眼神到底也没有李贤好。
只是齐国公子的身份的确难办,他还是经过典客属——准确来说就是经了陈平的手而落户于雍城。
若闹到杀人这一步,定会波及于陈平。陈伯的弟弟好不容易在咸阳谋了个好差事,陈伯是真不想让陈平的工作出问题,让他赶来雍城处理。
而在李贤这边,陈伯自然也不能想自己的上司难办。
他天生知道怎么去做一个好员工。他顺着李贤的话道:“公子身份尊贵,却不乏有知法犯法的嫌疑。公子不如随我去廷尉处辩?”
哪知田儋根本不买账。
“犯法?我犯什么法?”
毕竟他那些钱也不是白花的!
他盯着司马欣,顿时趾高气昂了起来,“若非他挑衅于我!我怎会出手?!”
吏卒纷纷不平,“你胡说,明明是你先口出恶言讥讽我们大人!”
“我?”田儋摇摇头,把袖子一把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淤青,朝着李贤道:“监察大人啊,受伤的也不是司马欣一人。”
“你!你这算是什么?我们大人都见血了!!”
“呵,”田儋轻笑一声,“我闻秦国律法森严,哪一条律法上说,我不可自卫?”
“你!”方才那个站在前头的大块头吏卒敛都涨红了,他也算头一次发觉这些齐国人有多会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环顾四周发现不少雍城百姓在观望,田儋笑了一声,“我看监察大人您是该好好备查一番官员是否认真办事,而不是将错归咎于我等黎民百姓身上。”
“你这会儿倒是自然的放下了贵族架子,觉得自己也算作百姓之中一人了?!”司马欣连忙上前,他也是个不吃亏的,乘着李贤在旁,赶紧把事情说了,“李大人明鉴。下官按照章程办事,绝非下官挑衅。划定布帛之定上,下官与公子儋分歧甚重。”
司马欣说着,眼睛却在地上的杂乱之处寻着。
那是入秦之时,陈平交予司马欣账册。刻书之上有五百帛匹,可至于雍城,只余二百。
原先的田儋也是知道这刻书的。他一直想毁掉,没想到今天还真等到了。
他心里发虚。
不过一瞟地上,他就放心了。
刚才双方动手的时候,堆放在驿馆里的,石竹简全部混作一团,秦国文书,竹简长短,刻字几乎都大同小异。现在要从这些青色之中找出方才那半卷东西,难度不亚于在一堆黄豆里面挑出一颗芝麻。
有这功夫,他早可以把李贤给贿赂了。又或者更上面的人收了鸽书,早也能将李贤以公务之由请回咸阳。
在钱色这回事上,田儋在后胜的指点之下,深谙此道:如果有人不动心,那一定是给得还不到位。
别的没有,有三样东西,他们齐国从来不缺。典籍博士,金缕帛匹和绝色美人。
后胜都能在齐地安稳度日,那么田儋更是觉得纵然是秦国官员,也终究是个人,是那就有欲望!
李贤能坐到这个位置,少不了是因为其父荫庇,作为官二代,他怎么可能不慕虚名钱权。人又年轻,还不曾听闻娶妻纳妾。在田儋这种贵族看来,身边这么干净,无非三种情况,要么就是身边的女人多得数不过来,要么就是他生理有问题,要么他喜欢男人。
田儋笃定是前者。不久前,在大梁驿馆监视荀子时,田儋无疑中看到一个随行侍女,一晃而过也能看出那女子长得是真美,隐隐还有些与众不同的气度。
既然喜欢女人,那就好办多了。
司马欣找了半晌也没找到。
田儋揣着手,还大度了起来。“我是没时间等了,我不可能和你耗费上一两个时辰。”
至于他为什么有这个底气。他不但是田建最小的儿子,一直养尊处优惯了。更有田建降国之前,他听父王亲口授说嬴政保全他的性命。
李贤绝对杀不了他。
听到这个话,司马欣头皮发麻。齐国绢帛对不上已有数日,他已经发觉了一些端倪,终因没有明确证据,又是官职低微,谁知道上面是什么样,一连多日,也不敢真的上书表明实情。
这一日乃是期限最后几日,他这账本对不上,可是真的会死人。
原以为田儋看到证据会胆寒,哪知道他更是变本加厉。
现如今,自田儋提到嬴政所言特许之地,李贤也没再说话。
“若你找到,你便把卷宗交给李大人,我无多言,按律所执,给你赔礼道歉。若如司马大人找不到,那你今日之行为,我亦要联名上书。”
此言一出,官卒们愤慨不平!
司马欣艰难的看了李贤,他知道,只要李贤现在离开了,那卷宗书大概到死也拿不出来。
许栀神情复杂的将司马欣上下左右的看了一遍。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这个和章邯有着一样命运的人,究竟是秦国的续命者,还是两面三刀的投机之人。
当下,雍城的风又吹动了,把他凌乱的鬓角吹得飘到脸上。
冷飕飕的,司马欣的脸是粗糙的,鼻青脸肿的。
但见簇拥着他的那个官卒是那样期望的看着他,又死死攥着拳,蹙紧了眉,支支吾吾左右说不出来一句话。
又或许,这一切都没有对错。
只是生于乱世,长于乱世的可悲可叹?
她蹲下身,裹住一卷书,走了两步,卷成一筒,递在司马欣的面前。
“大人方才找的可是此物?”
李贤正要说话,许栀与他视线交汇,做了个要他放心。
司马欣打开一看,表情凝重只在一秒,很快如释重负。
“是是!”他顿时激动了起来。“这位小兄弟,你真是立下了大功!”
她眼神哪里有那么好。
只是司马欣真的是一个极聪明的人。
这时候,田儋狐疑的侧头过去。
他盯着许栀,“你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司马欣眼神深处一僵。他当真是莽撞了,他的官卒在期限之前脱不了身,这不会又害一个年轻人!
心眼多的人,尤其会多凝视两眼。田儋看许栀穿得是真的很普通,腰间一块玉也没有。
他又看了眼李贤,特地把话带上了,“大人,你看到了吧,光天化日,司马欣就敢找托来匡我。”
“这里面写的什么?”他恶狠狠的盯着许栀,也不掩饰邪恶,“你要是答不出来,我先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