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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浮出水面(求月票,推荐票,求支持正版!)

咸阳大道上,卫兵们将雪早早清扫干净了。

秦都咸阳准备了迎接嬴政的仪仗。

冬日凌霜的风将秦国的车旗扬起,车撵内,蒙恬因与嬴政密谈,得幸同居一车。

蒙恬昨晚看到张良与嬴政同在雍城时,便已猜到了韩非之事恐无定论。张良是韩相之子,他必定是来救韩非。

蒙恬尚年轻,不喜欢将话遮掩起来。“大王,张良昨晚匆忙返咸阳,他这行为很是异常,不需要派人跟着他么?”

嬴政端坐车中,尚在闭目养神,他的拇指也习惯性地按压住剑鞘顶部。

听到蒙恬此言,他睁开了眼,目视前方,淡淡开口道了句:“不必。”

这时,车帘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驭声唤停,原来是个信使在车撵旁勒马减速。

蒙恬压住快要灌入车内的雪风,乎着两口白气,将信使的封漆竹简奉到嬴政的面前。

嬴政看完信,又把它递给了蒙恬。

那信简短却明明白白地让蒙恬大惊。

“大王,这,臣初走时,李廷尉尚是病危。这才几个时辰,就已办丧事了!”

嬴政明显忽略李斯丧礼这重要之事,反倒转问道:“你临走时荷华没回宫?”

“是。臣觉得此事复杂,不可外泄。公主聪慧亦赞同臣此法,臣便与公主商议,一切等大王回宫再彻查韩非先生的死因。”

蒙恬提醒道:“大王,李廷尉这事情……实在过于诡异。”

“或许荷华将张良带来秦国时,她心中已自有定论。”嬴政对于李斯的死不作任何评价,只把视线转到车窗外,白茫茫的雾霾之中,霰凝之间,白空出现一只高飞的孤鹰,那鹰一霎而过,嬴政不由道:“身在王宫,如何展翅?”他命人关了推户,续话:“但作为寡人的女儿,她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

嬴政越发有些期待回到咸阳之后,那些人在他的面前表演什么大戏了。

韩非在赌李斯会不会对他下死手。

李斯在赌嬴政会不会让他杀韩非。

而嬴政,他从来不赌什么,因为他自信自己能够掌握命运。

嬴政从韩非来到秦国的第一天,便已用韩非设局。

蔡泽的门生故吏虽好,但毕竟崇奉先王一派。

他不需要朝局都只有一个声音,但这个朝局必须合力,必须一致对外!

只要他在秦王位上一天,秦国就不允许出现朝三暮四之徒,更不许有狡诈奸佞。

至于一心害秦之人,当一并剔除!

譬如在他眼皮子地底下跳来跳去的楚国人、富有心机的燕太子丹还有那个敢来咸阳宫威胁人的赵嘉。

——

廷尉丞扑跌着赶到了姚上卿的府邸。廷尉丞心里可叫苦啊!刚刚想明白了的升官之路的扶持人,他的顶头上司居然一夜之间没了。

廷尉丞更担心自己作为二把手与韩非的死亡惹上直接的关系。

他可什么都没干!但韩非又是真死在云阳狱了!

大王若大怒了,他卷铺盖走人。

现在他必须要和姚贾抱成一团才是!

没想到消息最早是从廷尉府出去的,他去的时候,姚贾还不知道此事。

“李斯死了?什么?”姚贾的眼睛瞪得老圆。

姚贾素来与李斯没有什么过节,甚至于还有些交情,他干的是游说的外交工作,李斯掌情报,他们一度还有过许多的配合。

就比如说韩非这事情吧,他俩也算好搭档了。

李斯怎么会突然死了?

姚贾摸不着头脑,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可不能让人知道他把韩非酒里的毒药换成了鸩酒!

姚贾为李斯的死悲伤了一秒钟,就很快地安慰自己,对他来说,李斯死了,是好事啊!就算大王回了咸阳,看着两具尸体后悔了也没法,就算有人要去检查酒的事情,李斯死无对证,他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说不定他还可以接替了李斯的位置,再不用去外邦,一路上风餐露宿了。

这形势对他是极有利的!

不过……就怕……

于是姚贾虚情假意地追问了一句:“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又被暗杀了?”

“据下官得知,廷尉当晚口吐鲜血,面色紫青,恐是中毒身亡。”

……

姚贾的悲伤情绪是固定到脸上了。

他李斯就不能换个死法?啊?也要中毒死?而且这下毒的人下得也太和他心有灵犀了!连与韩非死状都这么相似的么?

要是把和韩非的死硬要往他头上扣?

姚贾在府中又开始左右踱步,连带着廷尉丞也跟着他来回走了几个折回。

可恶的是那廷尉丞还劝慰他说:“李廷尉病逝突然,大人节哀啊。”

姚贾一点也不想节哀。

直到廷尉丞哆哆嗦嗦地说了句:“廷尉长子李由为父操持丧仪。听说荷华公主与韩相之子都已去了廷尉府上吊唁,下官还得知,可能……”

“可能什么?有话快说!”

“可能大王也于途中得知此事,大王素来看重廷尉,宠爱荷华公主,大王或许要亲自去府上垂问。上卿大人不如也去府上?”

姚贾平生最不想听到大王看重廷尉这种话。韩非的事情,他处理得还算干净,料旁人也查不出来什么。

他看了眼他身边的廷尉丞,觉得卖他个人情,“既然陈兄对已故长官如此关心,也同我一起去府上吧。

——

这些新来的车队将李斯府门围得水泄不通。

故而一道并立两车也时见,许多的木轮碾压上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车队们上赶着来奔赴一个门府,上次还是在吕不韦罢相、退居幕后的时候。

李斯官职是个不高不低的廷尉。这些秦国宗室、外邦客卿来得热络并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要,并不是因为他和自己的关系有多好。

——李斯是《谏逐客书》的上言者,韩非是韩国的遗室亡臣。

对他们来说,他们在意的只是秦王嬴政的态度。

而不是李斯今日是否在办丧礼。

许栀看着这等热闹的氛围,不免觉得有几分可笑。

听闻嬴政终于从雍城发出,这令燕丹觉得非常欣慰。

总算有一回能够让他能够在这次的计划中扳回一局了。

韩非,死得好。李斯,不足为惜。

“小公主?”

许栀面前高挺清瘦的男子,他虽披着很厚的裘衣,也那般逸群,或许是因为他从更北边蓟城来,他与这霜雪天是如此相得益彰,洒洒容容,更是一幅好皮囊。

许栀承认,燕丹长得实在是……有些,美?

燕丹的眼尾很长,眉眼是带了些娇气。

这种美和张良不一样。

前者好比海棠,后者是清润柔和,芝兰玉树。

“丹太子您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眼睛里却满是灰暗呢?”

燕丹一愣,秦风彪悍是真,嬴荷华居然堂而皇之地在人家的葬礼上说些这种话。

也是,她本来就和她那个从邯郸来的爹一样,不入流。

得了一个歪打正着的王位,如今就在他面前颐指气使,还用那等恶毒的言语来咒骂他!

许栀见燕丹并不理她,她又绕到他面前去了:“前些日子若不是廷尉,今日躺在这儿的就是我了。唉,定是旧疾复发才让廷尉因病去世。我的老师们还没教我把《竹书纪年》认一遍,一下就走了,这太突然了。”

燕丹压根儿就不想和嬴荷华费口舌,他只想等着嬴政从雍城回来,看他好生悼念一下他那个韩非,还有他的李爱卿。

燕丹自幼与嬴政相识,他却比赵嘉更了解嬴政。嬴政这个人只有当他真正失去了什么的时候,他才会感到愧疚与珍惜。

许栀不是很理解燕丹。

他喊了自己,却又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也不知道他似有似无的笑意是在笑什么。

张良见完姚贾,他适时地将嬴荷华唤到了屋内。

如春日柳絮的雪花沾上了屋内的暖气,瞬间化为雪水。

便如此刻许栀积蓄了多日的忧愁被张良清扫而空。

许栀露出了微笑,看着女孩眼中这种真心实意的笑意,张良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他以为这个公主心中所有的筹谋与算计都该是为了秦国。

一个公主将谋臣推荐给扶苏,再将他送到嬴政的眼前,这摆明了是为在父兄面前的邀功之举。

张良太懂这是巩固自身地位的手段。

可他听蒙恬说了,她得知韩非死于牢狱时,神情很慌乱,再到李斯府中之后,表露的伤心绝不是假。

她对他的言辞也不再藏着掖着,甚至直言她不想让韩非和李斯死。

不要这两个人死?

她折腾了这样一大圈,难道只想让韩非活下来,就是这样简单而已?

他看嬴荷华的表现则是——没错,事实就是这样简单。

许栀长呼一气,抚着胸口,几乎是喜极而涕地说了几个‘太好了’

张良从衣襟中拿出一方手掌大的麻绢,“这是老师专门给你的帛书,为避免生事,需妥善收好。”

麻绢上面是很熟悉的字迹,果真是韩非所书!

这韩国文字与秦篆相差甚远,她堪堪能认个大概。

——……公主眼中所见世界或解非心中疑问。非愿掷豪赌,一凭墨书为证,与定十年之约。

韩非还活着。

那么,这意味着这个世界的轨迹是可以被改变!

许栀立身,掌心朝面、拇指对上,最后举手加额,她对张良拜了一个很正式的礼。

“不知子房你是怎样救下韩非先生的?他不是……喝了李斯的毒酒吗?”

张良鲜少看见嬴荷华这样客气的举动,他也颔首作礼。

“得益于公主数日前给了我钥匙,我买通狱卒,本想去狱中找老师相叙,可如此森严的云阳狱,我却安全地进出了。”

张良望着嬴荷华,知她心中已有大概,“至于其他,你父王回咸阳后,万事浮出水面。”

“你与父王交易,你得到了什么?”许栀有些紧张地望着他,“你是要离开秦国,对吗?”

张良不免笑了笑,“你不许我离开?”

“张良。”许栀咬了咬唇,他还不知道项缠来过芷兰宫,好在下了廷尉,估计以楚人的势力,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放了。虽然项羽如今还在襁褓之中,但她一点儿也不想他与项氏的人碰上。

但她又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这些。

张良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知女莫若父,看来你是真的很想把我困在秦国?”

她哪里能想到会找张良救韩非,照着这个路径,总不能让刘邦去阻止荆轲的刺杀吧……

许栀与他对视,看着张良这种与嬴子婴差不多的问句,虽她在张良面前原形毕露得差不多了,但拉下脸买个乖,她倒也是很擅长。

“我只是不希望你离我太远。比如这次,我来折腾也不比你直接与父王相谈有用。”

“……”张良一时语塞,“秦王给了我机会去救我的老师。我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玄铁瓶子来,“这才是姚贾的鸩酒。老师饮下的是曾由扁鹊配置的屏息之物。”

许栀接过他手中物,

“父王要你做什么?”

“一则找出咸阳之中除了他还有谁想杀韩非。二则以验李斯是否需要特意安排人来掣肘。”

许栀不能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李斯在韩非死后,的确处处都有人与他平分秋色。

难道,赵高就是嬴政曾特意安排的掣肘之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赵高是个如此阴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