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的眼睛荡漾着笑意。
李贤微躬,习惯性地颔首。
蒙恬将马鞭别到腰间,朗声道:“不必如此,大王亲自将李客卿迎回,你们且等着加官进爵吧。”
李贤忽然抬起高深莫测的眼睛,作个悄声说话的动作道:“蒙兄不知,回来不见得好。”
“哦?”蒙恬挎了剑,痞笑道:“为什么?”
正逢赵高从高阶上走过,蒙恬一瞟,自顾自地点了头:“也是,被人瞧着眼红。”
恰时,他看见嬴荷华小公主提这裙摆,径直就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许栀刚才平静下,想来自己像是沉浸入了那个诡异的噩梦,醒来不久就发现车队已经进到了咸阳宫城。
天光已泛起了鱼肚白。
她撑起来,率先摸到的是一件宽大的黑色外裳。
嬴政以单肘撑,阖眼假寐。
车驾微晃,他的身影笼罩在晨光之中。
许栀若有所思地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厚衣,嬴政呼吸平稳,他处处都展现出作为一个父亲的慈爱。
会无条件地信任她,带她出宫,为她添衣。
车厢空间并不大,简装出行的车底没有铺毯,还硌得慌,好在她身体小。
许栀摸摸索索地挪到嬴政的旁边,她本想把手里捏着的衣角悄悄盖在他身上。
蓦地!嚓地一声——铁出鞘——
她的手腕也被死死捏住。
“啊!”她被吓了一跳。
“父……王?”
她看到了嬴政错愕的目光,他紧张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松快下来。
“没事吧?”他松了口气。
许栀手间一松,不等嬴政开口说话,她续言道:“我……只是想给您披件衣服……”
嬴政看着嬴荷华童言无忌的言语,她看起来真不知道这个命令。
自他回到秦国那一天开始,他早明告妃嫔宫人,不准在他独寝时靠近。
这是他在邯郸被惊吓的九年里养成的习惯。
他如果稍微不注意,他与母亲睁开眼睛看到的就只有赵军的矛剑与鲜血。
许栀这会儿一点不害怕嬴政的表情变得凝重。
“寡人没吓着你?”
“这很正常啊,我也不喜欢桃夭在我睡觉时站在我旁边。”
熹微的光摇晃在女儿乖巧柔和的面容,嬴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把衣裳捡了,放在他的膝上。
许栀朝他眨了眨眼,自然地做了个立誓的动作:“父王莫要着凉了。我保证不打扰您,我就在您旁边。”
说着,她自行趴在矮案,再把那诡异的梦境翻出来想。
我就在你旁边。
——“政儿,阿母在你旁边,别怕。”
——“阿政,我会在你身边。”
可实际上,他身旁空无一人。
嬴政陷入了属于他的沉思。
进入宫城时,嬴政与李斯有要事要谈,故而提前去了前殿。
许栀不慌不忙地坐着车,她看见殿前的台阶下有两人面对面站着。
上一次还是李斯和韩非。
这一回看见的是蒙恬与李贤。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蒙恬将军。
由于带上了滤镜。
许栀自然地觉得他的英明神武,神圣不可冒犯。
他的确生得俊逸非凡。这是属于武将的与文官气质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魅力。他的笑容与李由相似却又更具边关特殊的意气恢宏。
他身姿挺拔,当晨而立。
蒙恬轮廓分明的面部镶嵌了一双极明亮的眼。
许栀与这双眼睛对视时,心中一震。
他浑身上下散发的这份天然的坚毅,让她很快感慨了他的一生。
至死也不背叛大秦。
旌旗锣鼓,绸黑衿带,他是黄沙,草原之上的将军。
他黑色眼仁里装点着他用一生守卫的大秦万里山河。
“蒙小将军,久仰久仰。”许栀笑眯眯地喊他,把蒙恬吓了一跳。
蒙恬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小弟蒙毅在大王身边当郎官,可能提起过自己。
李贤始终担忧她的卷入。
就在云随云卷,许栀于李贤说:韩非先生还活着,李斯没有离开政坛,那么我们只需按照轨迹一步一行。
一个本没有活在史本中的人如何能保持她参与的轨迹未变。
许栀并未意识到未知的危险已如雪球越滚越大,最终咂向的人,不是历史人物,而是她这个变数。
就在她踏上回程,
她肩上突然一重!
喉颈一凉!
紧贴皮肤的寒光,稍不留意就会立刻见血!
“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