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一天:抱歉,今天因为个人原因实在无法坚持更新。心情太低落了。感谢在看文的读者们】
李贤看着面前的人,嘴角浮现出笑意。
他直起上半身,学着许栀的模样,很快碰到了她葱白的指尖的,点头笑道:“李贤。“
许栀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地上的一卷竹简上写着关于大秦军事防布图,她想到了什么。
正巧李贤在添茶的下一秒问道:“那么公主接下来做何打算?”他的动作变为正视,不再将对面的这个小女孩儿当做孩子,而是一种平等的对待。
李贤上辈子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话音刚落,李贤起身将茶盏奉到了许栀的面前。
他的眼神像是从苍茫云层中投来的一点光,带了些期许又有些揣度。他不算清亮的眸光中总是藏着未有的沧桑。
许栀含笑接过面前的茶盏,没有想到在遥远的古代,还能用她原有的灵魂与人自然交谈。
这个人从死亡的终点而来。他与她同样想要改变既定的答案。
“不知你有何想法?”许栀话语刚落,她又笑着续言道:“你我都是知道结局的人,我为重头开始。你呢?”
“李贤之言皆为肺腑。你是许栀亦是荷华。我要做的与你一样。”
许栀娓娓笑道:“你并非李客卿,你不能替他做决定。如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有扭转时局的勇气?”
李贤沉默片刻。她的意思竟然是在问到了最后关头,如若自己的父亲还是做出看那个决定,自己改如何办,是否能够大义灭亲?
他正要开口,他坚信通过他的筹谋,他不会让自己的父亲再次走错路。
他又听许栀道:“无论你到时候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坚持我自己的道路。”许栀抬起坚定的眼眸,“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是许栀亦是嬴荷华。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大秦,也不会让我所爱走向毁灭。”
阻止大秦坍塌,阻止毁灭么?
李贤只觉得心中一处被压抑许久的辉光被她宛如誓言的话语给点破了。
他自复生方一月有余,每次一阖眼,眼前便是父亲与他戴着枷锁穿过他们曾无数次走过的咸阳闹市。
他们将辉煌抛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向刑场,走向黑暗与血腥。
行刑的日子是在一个晏晏白阳。
微风袭来,他觉得自己凌乱的而血迹斑斑的样子配不上这样的好春光。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并夷三族。
临刑前,他的父亲转过头来看他,李斯对他说:吾欲与汝复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其可得乎?
李贤看着父亲,抬眼望着炽阳。
父亲的血沾满了他的脸。
他回忆起无数次的过错,无数次的置身事外。原来到头来,皆是荒唐一场。
猩甜的液体从喉腔喷涌而出,他的神经在细微的模糊,猛烈的疼痛,漫长的窒息之中已经达到极限。
他听到了一声遥远而深沉热烈的呼唤:“我愿身筑黄土,希望长城能帮我找到它,找到河图洛书……”
“李贤,你愿意从头再来吗?”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过得太久了。三十年过去。他的记忆里关于幼年时的很多东西已经模糊,可他记得这个声音。
腹腔与咽喉冒出的血太多了,多到淹没了他的整个口腔。
他无法发声,他看到父亲被腰斩,看到咸阳闹市的人们对他们的谩骂。
他只能在心中想着愿意。
这一个多月中他找了许多书籍研究,研究自己为何到这里,上天又为何要他来到这里,直到他看见许栀的这一刻他才彻底想明白。
意为救赎。也是他们全家当对公子扶苏的赎罪。
只见扶苏的妹妹逆着光晕,恍然如神,于一片朦脓中对他再度微笑。
他朝她深揖。
许栀遂而还礼。
她复又抬眸看看外面的天空,白日熏熏,气候渐暖。
“你因你父亲而来,而我,或许是为你们而来。”她笑着,眉眼间皆是燃烧不尽的希望。
李贤听得此话,微微一愣。
“贤,愿倾一生谋个太平。”
许栀呷了一口茶,一双纯净的眼眸看着对面的人。
他的眼神里尽是对她的怀念。
“上一世的荷华公主……究竟是因何而亡?”
“久病亡故。”
她捂着杯子,感受里面的温水所传来的热,这里的一切是这样真实。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大概料到了什么,她之前的猜想错了。嬴荷华自被神龙带走后,应该是失去了灵魂,不久后夭亡。
许栀知道未来发生的走向。而李贤与她不一样,他是实实在在经历过一遍的人,他知晓此时此地的每一个细节。
这些细节则可以为她拼凑成一幅真正的长卷,也可以指导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路。
“……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不知。但闻公主因梦神龙,神龙遂之过海引东的传言。”
许栀思考片刻,用笔沾了墨汁。她这时候的毛笔还未经过蒙恬改良,很不方便。而这尖尖的笔端竟然和西方中世纪的沾水羽毛笔差不多。
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莞尔一笑。世人皆道蒙恬为忠良将,何曾知道他别处的造诣——改成良笔,改筝为瑟,精修秦道,她当真很想很想见一见这位能文能武的蒙将军风采。
李贤不知她何故发笑。只见她拿着笔看了许久。
“公主可一试此物。”李贤从书卷的后柜中拿出一支能够称得上毛笔的东西。
“你为何也会制笔?这不是蒙恬……”
李贤见她的模样,心中也猜到几分。不曾想她对此代的事物,人物的熟悉在某些方面甚至要超过了他。
比如这一支毛笔。
“此为蒙恬所制,时年我与其共在善琏,我亦学会了此法。蒙恬与我啊是同袍,我们是袍泽之情。我们……”李贤说着说着,忽然愣住了,许栀见他额上冒出了细汗,身体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惊惧地往后退,眉头紧蹙。“我们……我,但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再去得早一些,我偷偷把诏给他们,他就……”
李贤说不下去,开始痛苦地崩溃。但他的动作起伏不大,不像赵姬那般,而是面如死灰,神情怆然。
许栀这才明白,为什么外人会说他精神不正常。
自己眼见着至交吞药自杀,而后自己也全家被诛。
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她总是以为自己能够用一种局外人的身份来看透一切。为什么看见他的忏悔,看见来自真正的史书上的这个人,她第一体会到的竟然不是该死,而是悲怆,是哀叹。
许栀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强迫他直视自己。
“李贤!你好好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错了就是错了,无论你道歉多少次,那个时空的蒙恬回不来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好当下的每一步。你知道,你再不敢面对,那也是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