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锅里的汤水早已滚开,无数气泡争先恐后地诞生,又飞速地消散,一股浓郁的鲜香气息随着袅袅升腾的水蒸气逐渐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火锅里的丸子、肉卷等物随着滚开的汤水起起伏伏,坐在桌边的人却对食材的呐喊视而不见,他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这才一会儿工夫,桌旁已出现了好几个空酒瓶。
许戈自从参加工作后就很少喝酒,警察的工作性质要求他必须24小时保持待命状态,喝酒很容易误事,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很需要酒精。
反正他现在已经停职了,正好有难得的空闲时间去烂醉一场,借着酒精麻痹自己碎成一片片的心。
如果酒精能让他忘记那个女人,就更好了。
简杭托着两盘炒菜走了过来,见他已经喝得两颊通红、双眼迷离,连忙阻止:“哎哎,你好歹吃点菜啊,别光喝酒。”
许戈不理,又是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得。”简杭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他顺手给许戈满上,“来,喝!喝完把烦恼全忘掉!”
酒过三巡,菜……菜几乎是简杭一个人吃的。
许戈光顾着灌酒了,整个人从脑门红到了脖子,宛如一只刚刚煮熟的大虾。
他的脑袋开始晕晕乎乎,对面的简杭也出现了四只眼睛和两张嘴,在酒精的刺激下,一些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感终于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她凭什么……凭什么啊!”他又伤心又愤怒还委屈,“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她凭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啊!”
许戈一想到之前在审讯室,他和傅斯瑰对视却是自己先移开视线,那个罪魁祸首还肆无忌惮地对他露出嘲讽的微笑,他就心痛得想要吐血。
“傅斯瑰,你没有心的吗!”
玻璃杯重重磕在桌沿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简杭胆战心惊地看着被许戈“魔掌”握住的酒杯,生怕这脆弱的玻璃杯命殒当场。
许戈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喊完这一句后,他像是一尾上了岸的鱼,脱力一般垂下了头,浓密的眼睫在他的脸颊上投下了一片阴影,遮住了正慢慢溢出的水渍。
“我不想再看见她了……不想再看见她了……”他喃喃自语,然后头一歪,彻底醉倒过去。
……
许戈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宿醉的后果令他头疼欲裂,他一边撑着胳膊让自己坐起来,一边循着声音摸到了手机,也不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下了接听:“喂?”
“许队,你终于接电话了!”
许戈听出了周珉的声音,抓着手机靠在床头,有气无力道:“有事去找江队,别来烦我。”
“呃……傅顾问……啊不是,傅斯瑰的事你也不听啊?”
许戈语气一冷:“她的事我更不想听!”他胸膛起伏了几下,压下了莫名燃起的邪火,但昨晚醉酒放纵过后,他碎成一片一片的心灵似乎得到了有效的疗愈,虽然仍有些丝丝的坠痛,却已不像之前那般疼得他快要窒息。
他沉默了两秒之后,还是别扭地开口:“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他内心觉得,无论傅斯瑰再爆出什么秘密,他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周珉这一次学乖了,先说结果:“傅斯瑰被人劫走了!”
“啊?”许戈几乎以为自己酒喝多了幻听,这几个字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耳中,但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嗐,是这样的,按照惯例今天清晨要将傅斯瑰转移到看守所嘛,现在支队上下都要等待质询,秦濯对我们很是防备,这次押送也没让我们插手,全都是他们专案组的人。然后押送傅斯瑰的车刚出建宁门,还没上绕城公路呢,就被一辆社会车辆撞了。之后这辆车上下来几个人,放倒了看押傅斯瑰的警员,将人给劫走了。秦濯刚刚发了好大一通火,已经下令全城缉捕,特警也出动了,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进展……”
许戈:“……”
他刚刚还说无论傅斯瑰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惊讶了,没想到这么迅速就被打了脸!
周珉说了一大车话却不见许戈回应:“喂喂,许队你在听吗?”
“我听见了。”许戈幽幽地应了一声,“负责押送的同事伤得怎么样?”
“都没有大碍,驾驶员算是伤得最重,因为那辆社会车辆是直接冲着驾驶座撞过来的,驾驶员当场昏迷,不过送医后已经清醒过来了。至于另外两名负责看押的同事……”周珉犹豫了一下,“我听说他们是被傅斯瑰放倒的。”
许戈平静地“哦”了一声,没让周珉听出来他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件事过后,恐怕秦濯也没脸死抓着案子不让他人插手了,你们多注意点消息,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他已经彻底将“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傅斯瑰的事”的雄心壮志抛之脑后了。
周珉立刻爽快地应承:“好嘞,许队你放心吧!”
挂了电话,许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久久难以平静。
傅斯瑰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彻底颠覆,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从未认识过她。
还是很伤心啊!他苦笑一声,许戈,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他强逼自己从那些儿女情长中挣脱出来,试图重新用理智看待这些问题,傅斯瑰背后的势力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袭击警方的押送队伍,劫走已经落网的嫌疑人,其行为之嚣张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而且,他们肯冒如此大的风险来劫人,足以证明傅斯瑰与他们的牵扯之深,绝不是一颗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如果说,许戈昨日还抱着“她可以戴罪立功”的天真想法,经此一役他已然明白,傅斯瑰后路已断,他们之间再无转圜。
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直至死亡。
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狭路相逢,他能向她扣动扳机么?
他不知道。
他只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