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散朝下
长孙无忌这才发现,萧禹等人手中都拿着奏折,一幅装作要请示的样子。现在再看看,待在御书房外,即及时表达了对皇帝的忠心,又没有看到皇帝虚弱的一面,着实是高明啊!
长孙无忌苦笑的伸出手指点了点萧禹,不做停留,推门进了御书房。萧禹他们是外人,可以采用那种方法表达忠心,自己即是舅舅,又是辅臣,自然不能待在外面。
御书房外间的王德,看到进来的长孙无忌,悄悄指了指房内,示意长孙无忌自己进去,随后站在外间一动不动。
本以为皇帝回到御书房,肯定是大发雷霆,轻则训斥下人,重则扔折子摔东西,骂骂咧咧,爆跳如雷。以前李世民在朝堂上受了委屈,都是这个样子,长孙无忌都习惯了。
可现在,整个御书房却是静悄悄的。
长孙无忌悄悄扒着屏风往内一看,发现室内人还不少,太尉侯君集,锦衣卫指挥使王玄策,新任中书令岑文本,都老老实实的伫立在屋子里,一言不发。
再往里看,李言穿着上朝时的龙袍,坐在御案后。
只是李言现在的姿势很是奇怪,大马金刀的靠在椅背上,一条腿很自然的垂放,另一条腿缩在怀里踩在椅子边缘,左边胳膊搭在膝盖上,右手抓着扶手。
脑袋随意的靠在椅背上,目光虚浮的看向殿顶的藻井。
长孙无忌心一沉,看来皇上今天受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只是希望皇帝不要把这些归疚于自己身上吧!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一咬牙,闪身走了进去,来到御案前,一僚衣袍跪了下来,悲声道:“皇上,老臣有罪,今天都是老臣,才让那帮人搅扰了朝会,冲撞了陛下,臣.”
话还没说完,李言伸出手,止住了长孙无忌的认罪,随后挥了挥手。整个身子依然保持原样,没有半点动作,反而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出了口气。
长孙无忌见状,连忙闭上嘴,在侯君集的示意下,起身站在了一边儿,也不再多话。
李言现在的心情的确非常愤怒,不是恼怒世族和自己公然打擂台。
预戴皇冠,必承其重!
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李言深知,皇帝的威风和显荣,不过是摆给外面人看的。真正的皇帝,身兼一个大国的兴衰荣辱和亿万生灵的福祉,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常人难以想像的苦难。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内心对于皇位,也多少是有些抗拒的。
这么多年,宁可待在北地,做一个类似山大王似的可汗,快意恩仇,杀伐决断。也不用太过操心,勾心斗角,在大草原上,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王。
那是真正的天高海阔,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直到李世民陷入危机,不得已,李言才放弃了痛快的生活,一头扎到了这黄金笼中。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李言早就心有准备,长安本就是非之地,皇位更是众矢之地,就算没有世族,也会有其他的争权夺利。处在这个位置上,除非到死的那天,否则就别想安稳。
可自己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玩儿得是高端局。
在李言想来,这种层面的博弈,就是斗争也都是袖里乾坤,以势逼人,像岑文本那样。
万万没想到,现在的世族,已经这么不顾脸面了,往自己头上泼粪。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自己这个皇帝,在他们心中,是何等的弱势,几乎不需要有一点儿顾忌。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断定了,自己根基太浅,只不过是个傀儡般的存在,就是再怒,也得受着,翻不了天。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就是崇祯,也没在朝堂上这么被人羞辱吧!
这都多少年了,自己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了。在突厥做右贤王的时候,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哄着自己,每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灿烂而又讨好的笑脸,谁敢给自己摆过脸色。
就算是名垂千古的女帝,也是小意的巴结着自己。
什么时候敢有人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了,在朝堂上的那一刻,李言真想叫来禁卫军,将这帮在自己面前如跳梁小丑般的人,全都拉出去砍了,用他们的人头来悍卫皇家的尊严。
不过,李言最后还是忍住了,杀这些人简单,可那些躲在后面的力量,却是难以收拾。
原本李言对这些人还有些心存同情,觉得他们从乱世中走过来,恢复了汉人正统,建立了秩序,维护了天下的稳定。多少也算有些功劳,仅仅因为集中皇权,便把他们斩尽杀绝,也有些霸道了。
现在看来,这些人已经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把家族的利益放到了朝庭之上,走到了朝庭和百姓的对立面,彻彻底底蜕化成了百姓的公敌,成为大唐稳定和发展的障碍了。
即然这样,那自己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御书房静悄悄的,却笼罩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几个臣子悬着心,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了。长孙无忌看着这样的外甥,不知为什么,有些发自内心的惶恐和畏惧。
以前李世民做皇帝的时候,每次大吼大叫的,长孙无忌虽然紧张,可那都是装的。实际上,对于把情绪和愤怒都表现在脸上的李世民,并不是太害怕。
可现在自己这个甥,却和李世民完全不同。
受了奇耻大辱,竟然只是坐在那里沉思,一句话也不说,偏偏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蕴而不散,厚重如渊,仿佛酝酿于九天之上的神雷,更加让人心惊胆颤。
长孙无忌心里苦涩,外甥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样心思深沉的皇帝,真的好侍侯吗?
长孙无忌第一次,对自己即将接手的左相之位,有了些许怀疑。
这些人里,最能理解李言现在心情的,莫过于侯君集了。就是因为他这个太尉先站在这里,态度还十分恭敬,后来的王玄策和岑文本才有样学样的。
或许岑文本还有些疑虑,以侯君集如今的身份,不必如此小心。
可侯君集是知道内情的,面前这个看起来人蓄无害,仿若傀儡似的文弱女婿,可不仅仅只是顶了一个空头皇帝的名义那么简单。
这位可是有史以来,横跨草原和中原,普天之下,古往今来,实力最强悍,最实至名归的帝王,就是秦皇汉武,乃至之前的天可汗也是远远不如啊!
北方草原,现在已经是大唐的后园了,仅在那里,就驻守着超过两百万的骑兵。
这是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一旦开入大唐,什么魑魅魍魉都将被一扫而空。
绵延数百年,令人闻风丧胆的世族,在大唐新帝的面前,不过是个笑话而已。看到今天在朝堂上,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捋虎须,侯君集都替他们感到害怕。
只是,李言没有动作,侯君集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一直都在等待着李言的招唤。只是李言一直都温言细语的和他们周旋,真到散朝,也没有要发飙了意思。
能个能杀人,却不杀人,能讲霸道,却主动讲仁义的帝王,更让人恐惧。
看到眼前脸色臭臭的李言,侯君集心里十分理解。
皇帝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好好相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百般污蔑和死命打压。即然这样,等到李承乾不想装的时候,等待你们的,就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魔鬼了。
侯君集在心里为那些世族们默默的祈祷了一番,并决定以后和他们划清界限,再也不要有一点儿交集了。
免得他们倒下来的时候,连累到自己.
没过一会儿,外面有太监匆匆赶到门口,在王德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王德点了点头,随后走了进来,还没说话,李言坐了起来,开口道:“房大人怎么样了?”
“回皇上,经过御医的抢救,房大人已经醒过来了,正挣扎着,被人搀扶到门口,要进来面见陛下呢?”
李言闻言直接起身,来到门口,和王德一起把房玄龄扶了进来。
一进来房玄龄就挣扎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皇上啊,今天都是老臣无能,没能约束住臣子,让他们冒犯了皇上。且又治家无方,出了那等事。”
“致使君上跟着受辱,臣万死难恕其罪,皇上啊”
“请皇上处死老臣罢.”
看到一手辅助李世民打造出贞观治世的贤相,如此老泪纵横,李言心中一软,也不忍心为难。他知道,房玄龄并不是嗜权如命的权相,以前的威风,依仗的也是李世民的威势。
现在李世民倒了,他自然也不复往日的荣光,今天在朝堂的待遇,正从侧面说明了房玄龄并不结党擅权。
而高阳的事情,根本原因不在房玄龄,而是李世民。
李世民对高阳这个女儿过渡宠幸,以至于她从小就养成了骄横拨扈,肆意妄为的性格。不把房遗爱放在眼里,也不把房玄龄这样的百官之首放在眼里,更不把礼法纲常放在眼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