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福祸避趋之!
可关键是帐面上应该是拔出五百万贯,可实际上库藏里只能拔出四百万贯,到地方上再层层苛扣,雁过拔毛,仅正常合理的‘损耗’就达一百万贯,还不算那些贪腐官员私下再截留的了。
最后落到实际只有二百五十万贯,其中一半都做为‘损耗’给漂没了!
所谓损耗,在明朝以后叫火耗,字面上是指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实际上就是各种摊派各级官府施加的附加税。
有中枢的,也有各府道州县的,很难介定是否合理是否合法,这一块从古到今都是一笔糊涂帐,不是算不清楚,是根本就不能算清楚,是朝庭理论预算和实际地方需求中的一条模糊的弹性空间。
熟知内情的官员人都知道,这些损耗从根子上来说就缺了一大块,即有各级官府维持地方治理的硬性客观需求,也有一些官员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灰色收入。
之所以无法算清楚,归根结底,这一块从设计之初就是用来合理的将国库每年的‘赤字亏空’分解到全国各地,一地担一点,一点点儿给消化分解了。
不然,那些赤字怎么办,难道真的是朝庭去借钱补上不成,这个时代又没有银行可以印钱,更没有发债一说,要是去年亏空今年补,那今年的亏空又怎么办?
而这一块往往又因为朝庭监察不到位,给了各级官府浑水摸鱼的机会。
天下的治理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并不能像公司的财务管理那样每一分钱的用处都计算的清清楚楚,严格按照预算规划来。这些详细李言在大清的时候,就了解过一些,到了大唐,就看得更清楚了。
而李言都清白的事情,魏征就更是心知肚明了。李世民上位后,勒紧裤腰带,三年下来,也没有节省到多少钱。
虽然魏征不管户部,但他知道,朝庭积攒下来北伐突厥的钱粮折算成银钱,不会超过五百万贯。
而今仅一个飞虎军用了十多天,就折腾出来近两千万贯的巨额财富,对于李世民来说,绝对一笔无法拒绝的天文数字,有了这笔钱,无论是打仗还是善后,都绰绰有余了。
难怪最近在朝堂上,虽然群臣们不安,但李世民却是天天心情大好,仿佛卸下了一幅重担,有时还能和他们这些臣子们开开玩笑,搞了半天,是北伐的军费有了着落。
想到这里,魏征舒了一口气,即然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腐蚀案件,那他就放心了。
有李世民的背书,难怪太子殿下有恃无恐,自己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想想也对,近两千万贯的案子,还是发生在太子亲自主持的领域里,竟然神不知鬼不觉,不但皇上不知,就连房玄龄和高士廉这些人也都选择了漠视,朝中众臣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似的。
只有自己还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
魏征没好气的将帐册往案上一丢,带着些情绪的说道:“看来,老臣是白替殿下操心了。”
“大人一番关切,承乾铭感于心。”
李言诚恳的说道:“不过,戏唱到这个份儿上,接下来,就要大人出场了,而且承乾能否安然过关,也要靠大人帮忙了。”
见魏征疑惑的神情,李言说道:“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事情能进行的这么顺利,不乏我的那些兄弟们‘支持’,若是弄不好,恐怕承乾想安然脱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哦,这话怎么说?”
魏征一愣,当即拍着胸脯慷慨道:“殿下为了大唐的千万百姓和江山社稷,不顾自身名节,冒着失掉太子之位的风险,亲自上场为国分忧。臣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只要是为了大唐江山,臣这把老骨头,就听殿下调用了。”
虽然知道以大义说服魏征并不难,但这么容易就让这个倔强的老头就范,也是李言想不到的。这只能说在魏征心中,真的是在恪守信念,以天下为重。
李言打叠起精神,向魏征介绍起了这本帐册里面的详情:“大人请看,前卫中郎将胡礼贤是中书侍郎岑文本的内侄,是蜀王一系的人;右卫中郎将周延德是工部尚书杜楚客的外甥,是魏王一系的人。”
“中卫中郎将罗恩胜是薛国公长孙顺德的女婿。”
“几部下面的郎将和校尉、旅帅等大小将校,因为财力有限,一小半都是用的他们各自所属派系的人马,一大半用的是朝中显贵大族的子弟,都是靠钱上位的。”
“这里面最猖狂的就属远在山东就蕃的齐王李佑了!”
说到这里,李言愤然道:“除了左卫中郎将梁思进是齐王的小舅子,下面的左卫左部朗将胡三和右部朗将周延嗣,还有大大小小两百多的将校,基本都是齐王的亲信人马。”“现在飞虎军整个左卫二千人,孤这个飞虎将军的话,恐怕还没有齐王说的话管用了!”
魏征听着李言介绍着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和分布,也是眉头紧蹙,一个飞虎军,诸王和各方势力纷纷插手其中,这代表着什么,魏征再清楚不过了。
这说明蜀王、魏王和齐王这三方人马,都在针对太子,一方面是钱将自己的送入飞虎军,暗中掌握兵权;另一个恐怕也是为了时机合适的时候,引爆飞虎军的腐蚀事件,将太子从东宫里赶出来。
或许这三个王爷之间也有明争暗斗,但在对付太子的事情上面,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采取了同样的动作。
恐怕这段时间朝中的平静,也和这些人的故意忽视和压制有关。
再想想傍晚时分的匿名信,魏征这下全明白了,这是他们商量好了,决定先干掉太子,而且还不亲自出面,让自己这个谏臣出面打前站。
魏征几乎可以想像,只要自己在朝堂上一参奏飞虎军的事情,蜀王、魏王和齐王在朝中的人马就会群起而附之。
一鼓恼的参奏,将太子给拱出东宫。
而太子心忧国事,不惜以自身储位为代价,配合皇上演了这么一出戏,那些王爷们却不顾大局,不但置即将爆发的大唐和突厥的倾国一战于不顾,反而在背后偷鸡,死死的盯着太子。
眼中只有私利,而不顾朝庭安危.
再看看眼前憋闷的少年太子,原以为太子风风光光的,没想到暗中竟然有这么多的敌人,整天在盯着他,想方设法的找他的把柄。
匹夫无罪,怀壁无罪!
实在是太狂妄了,做为一个忠心为国的诤臣,魏征觉得,太子是否胜任储君一职是一回事,但诸王暗中算计和陷害又是另一回事儿,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魏征觉得太子做的没错。
拿那些整天不干正事的王爷和世家豪门的钱来填补国库的空虚,避免了从民间征税,这是魏征也乐于见到的。
想到这里,魏征感动的看着李言,嗫嚅了半响,轰然往地上一跪,激动的说道:“太子殿下,臣代天下黎民和万千百姓,谢过殿下一片仁慈之心。”
“大人快起请起,折煞承乾了!”
李言连忙上前扶起魏征:“孤是太子,是未来的天下之主,若是孤都不为天下百姓考虑,那还能要求别人吗?这满朝文武,谁的礼孤都受得起,唯独无法承受大人的大礼,大人快起来吧!”
“可是,这次事件过后,殿下可是要罪诸王和朝中权贵的啊?”魏征起身后,忧虑的说道。
李言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坚毅神情,挺胸抬头,慷慨激昂的说道:“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福祸避趋之!”
仅只一句话,如同洪钟大吕,重重的击在魏征的脑海里。
魏征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之前从来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太子,平时只看到了他的软弱和愚笨,可今天晚上的一番交谈,让他对眼前这个少年有了重新的认识。
太子有舍身为民的胸襟,又有着不怕得罪满朝权贵的胆魄,他把江山社稷和百姓的福祉看得比自身的荣辱得失更重要。魏征看得出来,这个案子一但掀出来,李世民但凡心里有一点动摇,扛不住群臣的压力,东宫就可能易主?
但对面的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的百死无悔的神情告诉自己,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而且能说出‘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福祸避趋之!’‘夫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矣!’这样千古名句的人,能不堪到那里去?
或许太子的眼光才能和魄力,还远在自己这些臣子之上,只是碍于李世民的权威和诸皇子的嫉妒,所以才表现的平平无齐。
想到这里,魏征心里热切了起来,有李世民这样一个雄才大略的当今天子,再有李承乾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后世之君,大唐的天下就真的稳了,只要有两代英明天子的接力。
再加上房玄龄、长孙无忌、高士廉、萧瑀和自己等这一批从乱世走出来的贤臣们的治理,必然能打造一个繁荣昌盛、远超前隋的江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