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一等一的宗师高手,今日便在眼前展开厮杀,林巧芙才发现纵然自己看过了许多的典籍,这个时候却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处,两人出手都是简单到了极限的一剑一指。
可一剑一指,却是说不出的可怕。
现在老禄和太叔坚两人被文家的两名高手就缠住,王安风力竭重伤,不知道还有几成的战力,而己方最大的依仗,也被得享天下大名十数载的剑圣裴丹鼎纠缠住。
这种应对得过于妥帖的安排让她心里面有一种难安感觉。
定了定神,向来显得性子软糯的林巧芙回头低声和吕白萍提议要和王安风两人会合,吕白萍抬头看了看称得上处处剑气纵横的玉浮山,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只是郑重点头。
一剑斜挑,千山思回身而退。
此时他身上已经中了数剑,而一身凌冽剑意却升腾之上,步步登天梯。
先前在三山阁的时候,鸿落羽便道他的剑术已经磨练到了一缕剑意,可扣天门的水准,此时凭借和宫玉的交手,剑意越发凌冽。
以剑竖挡在了身躯一侧,宫玉手中那柄略显修长的配剑擦着千山思手中之剑而过,以剑相击,又是一片剑气逸散,割裂松涛洋洋洒洒,飞扬而起。
宫玉手中之剑寒意越盛。
仿佛刹那间有千秋雪凝聚于这一柄三尺青锋之上,天地之间,刹那间寒意凌冽,宫玉指掌间凝冰霜为雪,风雪回旋,如同长剑剑锋,朝着千山思横斩而过。
肉眼可见的剑意扫过天穹,化为了苍白色的暴风,方圆数十里的云雾被冻结,化为了白雪纷纷扰扰散落而下,明明已经快要入夏,这一场以人力而成的雪却极大,极寒,极透彻。
两人身边,每一片雪花中都有一丝凌冽的剑意,这些原本轻柔而浪漫的飞雪,仿佛是一柄柄凌厉的长剑,自天穹之上,浩浩荡荡席卷而下。
千山思一身素净衣物瞬间裂出不知多少割痕。
鲜血粘稠而殷红,瞬间染掉他一般的身躯。
血在雪中,更显雪白,血色也越发得刺目惊心。
宫玉手中长剑斜持,未曾下杀手,声音已经极寒,道:
“让开。”
千山思微笑,一双眼睛明亮得仿佛星子,道:
“此时尚且没能分得出胜负,何必如此着急?还是说宫玉姑娘已经认定了你要在我之上?”
宫玉声音冰寒,道:“你是为了什么?”
“和下面那些人是一伙的。”
千山思微笑,带着温文尔雅的气息。
“为了剑。”
他手中长剑抬起,身上气息越发凌厉,仿佛在寒冬当中仍旧热烈燃烧着的火焰,那剑意竟然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反倒变得越发纯粹,然后微笑道:
“千山之外是千山,宫玉姑娘。”
“千山思今日当以一剑扣天门。”
有剑意腾空,散去风雪。
下面断去了一腿一臂的老头子神色微变,收去了原本的讥诮不屑,变得郑重许多,下意识抬手去摸腰边的酒壶,却摸了一个空,呢喃道:
“以十年习武磨剑,以三年间万里厮杀养剑,整整一十三年不退不让,不肯懈怠,就只是为了今日出这一剑吗?”
“当以一剑扣天门,好小子,有些狂。”
声音顿了顿,复又道:“”
“比老子想的要狂不少。”
谢山骇得目瞪口呆,道:
“十三年时间?只为了出这一剑?”
老人道:“可这一剑,能扣天门。”
“可,那是十三年啊……!”
老人有些不耐烦,一巴掌拍在了谢山的脑门上,骂骂咧咧道:“让你好好看,你他娘的顶嘴干啥,抬眼看就对了,这一出戏可比老子想的要有意思的多,不要误了。”
“只看上面这两个就是了,下面耍剑的那个不要看,你看了差不多会废掉,用指头的那个也不要看,看了更他妈的会废掉。”
“可是下面那个大叔的剑法看上去更简单啊?”
“简单?他耍来耍去就只有一套剑法,可是这一套剑法每一次都不一样,虽说每一次都绝不一样,却又确确实实就是一套剑法,这一套剑法都生出花了。”
“那指法呢?”
“指法?嘿,指法就更厉害了,里面糅杂了超过十七种武功路数,你这么笨,肯定学不会。”
谢山惊得吐了吐舌头,道:
“十七种?这么厉害的武功,我肯定是学不会的。”
老人不屑冷笑道:
“厉害个屁,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垃圾的武功,烂得跟一坨屎一样。”
“啊?可,可是看起来不是很厉害吗?”
老人道:
“是,可是武功是对人的,这套武功很废物,可是这个人很强。”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修行,以下面那人的出手速度,就拿着小拇指戳戳都能把你给戳成一条死狗,气都不带喘的。”
“就这种烂得跟一坨稀泥一样的武功,速度不够就是个下九流的四不像武功,速度到了一定程度以上,就相当于同时面对复数的高手配合围攻,防不胜防。”
“这也便是为何他能在裴丹鼎剑下支撑,甚至游刃有余的原,如此武功,着实难缠。”
谢山面露向往,道:“这么厉害?”
老者和谢山呆了七年时间,一抬屁股就知道是要放屁还是拉屎,当下满脸讥诮,道:
“你最好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当屁放掉,这种轻功水准,百年之内的江湖中他能够排得上前三,你这辈子是没指望的。”
“还不如练剑,好好看!”
谢山老老实实哎了一声,可是安静下来没有几息时间,就又道:“老头子你原来以为千山师兄会是什么样子?”
老人沉默了下,低声骂道:
“干你屁事。”
“好好看。”
宛陵城种黑衣老者看着旁边桌上棋局,神色徐缓而平静,略带着几丝郑重之色,遥想着今日百余里外的交手,双目微阖。
右手手指上拈着一粒白色棋子,一下一下轻轻敲在棋盘上。
耳畔琴音婉转,如同激流飞瀑。
老人大抵是觉得自己的这一局棋已经是无人能够解掉,也不能够说是真的无人能解,应当说在这偌大一处宛陵城丹阳郡中,没有几个人能够解得开。
便随手将手中的棋子扔在了棋盘上,滴溜溜打转。
双目微合,听着耳畔琴音,屈指轻敲棋子以相合,轻声道:
“好琴,好琴音。”
他似乎已经一点也不担心布下的局。
确实,又何必担心?
这是他的傲气,也是他的寂寞和孤独。
一子落有谁人能解?
唯独击子相合,自娱自乐。
隐藏于玉浮山一侧的文常神色有些发青,甚至于是有些发黑,他很好得潜伏在了春日里生得旺盛的山草当中,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没入其中。
他的右手上握着一张弓,是强弓,足以在八百步之外洞穿大秦铁甲的强弓,身周更是有着自己熟悉的同伴,这似乎已经是足以令任何人感觉到胆寒的组合,可是他可以笃定那些同伴此时的脸色不会比自己好看半分。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
他们被家主命令,要来杀一人性命,可是尚且不等他们出手,两位大人便已经被就缠住,之后,江湖上能够在一地开宗立派的高手仿佛扎堆冒了出来。
偌大一座玉浮山几乎被毁去了大半,剑气纵横,山石割裂,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出手的欲望,只想着能够安静潜伏在原地,活到这件事情彻底结束的时候。
可是在此时,一只手握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只手修长而白皙,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手掌。
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修长细腻的手掌仿佛捏断一根草一样,已经将他的喉骨捏得粉碎。
文常的双目黯淡,瘫软在草丛中。
他确实是一个很擅长潜伏身形的人,找到的地方能够隐蔽视线,春日的山草生长得旺盛而柔软,一个成年男人死去倒下,并不会发出半点让人心中生疑的声响。
那只很好看的手掌接过了他手中那一张百两银子换来的强弓,从他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根箭矢,将那箭矢搭在了强弓上,指向了下面。
林巧芙和王安风会合。
那人微微眯了下眼睛,强弓弓弦震动的声音虽然细微,却传到了周围两名弓手的耳中,习惯于听从首领命令的弓手下意识张弓,仿佛风拂过平原,一百张强弓张开。
原本属于文常的位置上,一位女子眯了眯眼睛。
右手手指一松。
弓弦嗡鸣震颤,箭矢穿云而过,直取王安风,剩下的弓手下意识松开了弓弦,然后本能取箭,射击,一次三射,箭矢密密麻麻,直取王安风四人。
箭矢的速度和数量达到了一个高度的时候,会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字作为称呼。
飞蝗。
王安风神色微变,似乎有些勉强,抬手取来了林巧芙背后的青锋解长剑,一剑刺中了第一枚箭矢,旋即抖腕发力,纯粹以剑法将那箭矢打偏,旋转着撞击到了其它的箭矢之上。
如同浪潮涌动一般的箭矢瞬间凝滞住。
明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地步的王安风,单纯凭借着剑法,竟然生生在箭矢如雨当中,打出了一片安全的空白,当最后一枚箭矢被借势打开之后,王安风似乎有些脱力,掌中之剑,竟然脱手而出。
一道残影陡然自山上而来。
是一名身穿素白色衣物的美艳女子,双瞳仿佛秋水,可此时其中却满是怨毒,右手扣着一柄仅比匕首稍长的短剑,森然无比,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直扑王安风。
林巧芙面色煞白,惊呼出声:
“鱼肠剑,怎么可能?!”
本应当身死的鱼肠剑主师怀蝶,手持鱼肠剑重新出现,而且恰好是王安风掌中无剑的时候。
其轻功极强,瞬间靠近,左手抓住了王安风的肩膀,右手中鱼肠便要朝着王安风心口刺去,此时师怀蝶在王安风身体的右侧,要攻击到她,只能出左手。
可是王安风的左肩已经在刚刚锤杀那名青年的时候,被一剑穿过,完全无法用力。
仿佛千秋寒雪般的凌冽剑意再度出现。
在王安风的右手剑指之上。
纯粹的寒意和剑意升腾而起,师怀蝶的面颊一痛,仿佛是被一柄剑斩过,动作不由得变形,只是刺在了王安风的左肩上。
而在同时,王安风踏前一步,旋身而动,以那受伤的肩膀为撞角,重重撞在了师怀蝶的身上,将其迫开两步,空出一尺距离。
旋即右手剑指抬起。
那寒意大盛。
青锋解剑意,千秋一尺雪。
熟悉的剑意引发了宫玉的注意,垂眸看到了满地的箭矢,熟悉的鱼肠剑主,以及面色微白的林巧芙,再无半点犹豫,抛下了战意昂然的千山思,骤然回身。
然后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剑意可扣天门的千山思。
此时千山思掌中之剑,正如流星破空而来,只是转瞬,即可以刺入宫玉的后背,完成他这一十三年的夙愿,彻底磨练剑意,踏入上三品宗师之境。
以十年习武磨剑,以三年间万里厮杀养剑,整整一十三年不退不让,不肯懈怠。
千山思今日当以一剑扣天门。
这一剑,戛然而止。
风雪逆卷而来。
贯穿的凌厉剑意反噬己身,千山思面色一白,大口咳出鲜血来,立在空中,一十三年时间,十年练剑,三年厮杀,苦苦积攒一往无前的锐气在这最后的瞬间散去。
大口咳血不止。
几乎要控制不住身法,从天上跌坠下来。
他转头看向了玉浮山一侧,手中之剑转而掷向箭矢传来之处,一位天赋精彩绝艳的剑客,即将叩天门而自止的一剑,瞬间化作了数十丈匹练般的剑光,斩落红尘。
就仿佛是在泄愤一般。
因为再度妄动内力,千山思大口咳出鲜血,朝着宫玉方向拱手一礼,大声道:
“宫玉姑娘,今日不能够尽兴,某当他日再来。”
“下次可勿要如此。”
下方断腿断臂的老者双眸大亮,抬手重重拍在了谢山的脑门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仿佛拍掌一般,口中大声喝彩,道:
“好好好!”
“今日你若扣天门不过只是是天门,今日撤剑,才是入天门,当可称前途无量,三十年后,江湖上剑道你当入前三甲!”
苏正诚看着下面只在王安风旁边发生的厮杀,似乎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心,然后淡淡道:
“上马,持枪。”
“太上皇下令,要活口,王安风不能死。”
“诺!”
距此数十里之外,有三百骑奔袭而来。
为首一人穿黑甲持枪,衣襟一侧,有拇指大小玉牌。
一袭青衫的文士坐在竹椅上,身形半躺着,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额前有一缕黑发垂落,显得有些慵懒得过分。
这是一局很明显的残棋,白子虽然后走一步,有些劣势,却步步为营,将黑子大龙困杀,看这局势,几招之内,几乎就要斩大龙。
青衫文士落子。
落黑子。
己方的黑棋转眼间被吞噬了一片,可是原本的死局却多出了可操控之处,仿佛巨龙断角而生。
死局已活。
PS:今日第二更奉上…………还没有修改,写完先放上去。
PS2:感谢求给我一个龙套的万赏,非常感谢
确实是有些迟到了哈,可以说是昨天第二更,可是字数够啊亲,四千多字啊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