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下,她主动问他:“这里风大,你就别跟这多待了,我送你回屋吧!”
老杨头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日头,“晒会日头也好,咱俩还能聊聊天……”
“聊你个死人头,我才没那闲工夫陪你瞎扯!”谭氏又迫不及待的喝断了老杨头。
老杨头愣了下,心说这老太太咋还越发暴躁了呢?
随即他发现了谭氏白净耳朵背后的红色,老杨头瞬间明了。
哈哈,这老太婆竟然是害羞了!
老皮老肉的,竟然还能害羞?
“行吧,那就劳烦你推我回屋去吧,我刚好也回屋去抽口烟。”老杨头说。
谭氏赶紧绕到老杨头身后,扶住他轮椅的扶手就往前推。
还别说,自打老汉瘫痪之后,她从来没有帮他推过轮椅。
哦,记起来了,她好像推过一回。
那应该是几年前,两人在前面那客房里吵架,她发了狠,将他连人带轮椅推翻在地,然后自己就跑了……
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老汉,他的腿上搭着一块毯子。
谭氏脑子里回想着当年那个撑起整个家的男人,那么的高大,魁梧,笑声爽朗,不管去哪,都是一阵风般,风风火火……
而如今,他像个废人一样被困在这个鬼模鬼样的凳子上,曾经那么好强的男人……谭氏垂下眼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将老杨头送回了他歇息的屋子。
老杨头拿起桌上的旱烟杆子咬到嘴里,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谭氏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环顾四下,打量着这屋子。
一张大床,大床旁边竖着搭了一个简陋的铺子,铺子底下塞了一只马桶,一只夜壶。
桌上随便放了茶壶茶碗,挨着墙壁是比人还要高的双开门的衣柜,墙角有洗脸架,洗脸架上面放着大小不一的好几只盆桶,估计洗脸洗腚儿洗脚一整套。
在洗脸架耳朵上方,拉着一根绳索,绳索上搭着好几条帕子。
谭氏环顾一圈,暗暗点头。
这屋里环境还不错,各种东西都在自己该有的地方,还算工整。
可见老三两口子在照顾老汉这块是真的用了心,而且余兴奎也还不错。
老杨头抽着旱烟,眼角余光瞥见谭氏双手背在身后,正像个巡查的官儿似的在屋里四下瞅着,还暗暗点头。
老杨头眼中露出一抹笑意,这一高兴,就吸了一大口烟到肺里,呛得他一阵剧烈咳嗽。
一碗茶送到了他面前,顺着那捧着茶碗的手,老杨头看到了谭氏绷着一张脸正瞪着他。
“天天就晓得抽,早晚咳死你!”谭氏没好气的说,“来,把这茶喝了,压一压!”
谭氏直接将茶碗塞到老杨头手里,同时扯下他手里的旱烟杆子放到桌上。
“我听人说,旱烟抽多了人短命,你要是不想那么快死,就少抽些!”谭氏又粗暴的说,话没好话,语气也没好语气。
但是,老杨头却很是受用,而且心里还非常的暖。
因为之前那几十年的那种熟悉的夫妻的感觉又出来了……
这种感觉也是如今的老姜头最羡慕的吧,而自己就拥有,真的要珍惜幸福啊!
“你一句话,别说少抽了,让我不抽都行!”老杨头看着谭氏,铮铮说。
谭氏扭头看他,发现他眼神坚定,目光灼灼。
谭氏怔住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那脸彻底红得不像样,为了掩饰尴尬,她后退了几步朝着老杨头轮椅边的地上狠狠啐了几口。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说啥呢?你抽不抽关我啥事儿?你闭嘴吧!”
谭氏骂了几句,一甩头跑出了屋子。
老杨头推动轮椅转了个身,在她背后喊她。
结果喊了两声,谭氏跑得更快了。
而余兴奎,刚好也在这个时候从老姜家那边回来了。
在门口遇到谭氏的时候,余兴奎跟谭氏那打招呼,结果谭氏脚步一点儿都不带停顿的,就像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余兴奎满脸莫名,转过身便看到老杨头推着轮椅已经追到了屋门口。
余兴奎瞬间懂了。
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老杨伯,要不要我去帮你把大妈找回来?”余兴奎上前来扶住老杨头和他身下那激动颠簸耳朵轮椅,热心肠的询问。
然而老杨头却瞪了他一眼,“算了!”
老杨头没再去追去喊谭氏,而是转身回了桌边。
余兴奎挠了挠脑袋,完了,自己好像回来的真的不是时候啊?
“你把烟叶子送到了你老姜叔的手里吧?”老杨头扭头问余兴奎。
余兴奎点头:“亲手交给老姜叔了……”
余兴奎于是一五一十把当时的场景说给了老杨头听,以及老姜头的喜悦和让他转带给老杨头的话。
得知老伙计收到了烟叶子很高兴,老杨头也很高兴,脸上可算露出了几分笑容。
余兴奎趁着老杨头高兴,赶紧将桌上的旱烟杆子捡起来,双手捧送到老杨头的面前。
“老杨伯,来,抽口旱烟。”
余兴奎已经贴身服侍老杨头好几年了,对老杨头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老汉跟村里其他老汉一样,别的爱好没啥,就喜欢抽烟,喝酒这两样。
就说抽烟吧,心情乐呵的时候得怼几口。
不高兴的时候,也要怼几口。
果真,当旱烟杆子送到老杨头的面前时,老杨头下意识的,习惯性的就准备伸手来接。
手指头刚刚触碰到旱烟杆子,突然想到什么,他皱了下眉头,并将旱烟杆子重新放回到桌上。
“兴奎啊,这旱烟杆子你帮我收起来吧,最好是藏到一个我找不见的地方去!”老杨头吩咐道。
余兴奎下巴差点惊掉地上,他支棱起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杨伯,你,你说啥?我咋听不明白呢?”他愣愣问。
老杨头拉下脸来,手指不耐烦的敲了两下桌面:“我说的不是人话吗?咋就听不明白了呢?我叫你把旱烟杆子收起来,打从今个起,我打算戒烟了!”
“啊?戒烟?”这回,余兴奎被惊掉在地上的不仅有他的下巴,还有他的一双眼珠子。
“老杨伯,这好好的,你为啥要戒烟啊?”余兴奎忍不住打听起来。
老杨头白了他一眼,“烟这东西不好,我想多活几年,不行吗?”
余兴奎的眼睛依旧瞪得跟铜铃那么大,脑子里真的转不过弯来。
突然,一个念头跳进脑海,难道,跟先前跑开的谭氏大妈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