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属医院骨科诊室一共七八个人，有按时聚会团建的习俗，一般都挑在顺利完成一场难度极高的手术的第二天，不过这次是个例外，只是确定了治疗方案，就一伙人出来庆祝了。
“这次手术要是成功了，咱们附属医院真就出名了，以后多的是大人物往这边跑。”
团建地点选在离附属医院不远的一家高级餐厅，特意选的包厢，大家相处起来更加自在，不过说是团建，因为结束后还要各加各的班，聚会上也根本没有点酒，清一色的果汁。
徐芝芝因为人缘好来蹭饭，笑眯眯地跟那位出声感慨的男医生搭话，“出名也是柏医生出名啊，我看他要不了几年就能坐上副主任的位置了。”
这话一出，对面沙发上的秦嘉言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他比柏意要大上几岁，更有资历，按理说就算是升副主任，那也是他先升，但坏就坏在柏意太出风头了，谁都知道他能力强，秦嘉言自己也就只有嫉妒的份儿。
“柏医生就是我们医院的嘛，他出名就是我们医院出名，哎对了，柏医生这次真的参加我们的团建吗？”
柏意是出了名的不爱交际，就算是自己诊室的小聚会他都不参加，谁的面子都不给。
张芝芝喝了口果汁，“其实也不确定，赵少将只说会考虑。”
一伙人坐着聊了会儿，外面又下起了小雨，绵绵雨丝落下来，触感冰凉，眼看着这几天就要降温了。
赵玉瑭从车里出来，难得地穿了件厚呢子大衣，搭配一条淡青色丝绒长裙，在这微凉的夜里显得暖意十足，连露在外面的手腕都是暖的。
“我觉得有点热。”
她很少这么穿，在外面露天野地地待久了，十分耐寒，穿这身衣服还是柏意坚持的，就连这身行头都是他听说赵玉瑭这次回来没带多少衣服，亲自去外面买回来的。
柏意从车的另一侧走过来，给她解开呢子外套的两颗纽扣，又摸了摸她温热的手指，“进去再脱，小心着凉。”
赵玉瑭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十分有信心，但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她家柏医生就这点职业病了，还是宠着吧。
按照地址一路找过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歌声，赵玉瑭开门的动作顿了顿，有点后悔过来了。
包厢的大门很沉，柏意从身后伸出手将门推开了，两人便瞬间出现在屋内众人的视野里，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聊到一半的话题也断掉了，只有旁边K歌台上的麦霸还沉浸在自己跑调的歌声中无法自拔，哀叹自己的青春不再。
包厢里灯光昏暗却斑斓，门口站着的两人面容模糊，柏意站在稍靠后一点的地方，和身边人贴地很近，他工作的时候都是衬衫和黑色长裤，整个人冷清的像副没有色彩的旧画，这是大家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见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穿得如此休闲却令人眼前一亮——款式简单的深蓝色圆领毛衣，外搭及膝的纯黑色的呢子风衣，短发软软地耷在眉前，露出一双清黑的眸子，光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准确无误地勾勒出了淡淡的阴影，他的气质和喧闹的包厢格格不入，如同鹤立鸡群般醒目。
相比之下，他旁边站着的那位要更随和些，柔软的大衣搭在肘弯，内里的淡青色长裙贴身地勾勒出姣好的轮廓，一张秀美的面庞落了些斑斓光影，整个人好像从画上走下来般，令人望之失神。
“抱歉，我们来晚了。”
赵玉瑭不介意看过来的那些视线，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她的声音一出来，众人便像刚回过神来般露出或紧张或局促的神情，连忙打招呼。
张芝芝比较伶俐，连忙让出个位置，“不晚不晚，我们才开始呢，欢迎柏医生，欢迎赵少将！”
赵玉瑭笑了笑，朝她特意留出来的位置走去，她面容秀美柔和，心情好的时候眼眸浸了水般，没有丝毫的攻击性，能轻而易举让人心生好感。
“不用叫少将，我今天是以柏医生的家属过来的。”
她友好的态度令众人霎时放松下来，包厢里不止有医院的人，还有他们的家属，平日里哪儿见过少将这么大的官，连说句话都不敢。
张芝芝笑眯眯地点头，“好嘞，那我叫你姐姐吧，我比柏医生还小一岁呢！”
她大着胆子套近乎，见赵玉瑭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心里便更踏实了，小声找着话题。
柏意倒一直没出声，神色也依旧淡淡的，只是在其他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破天荒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把赵玉瑭的外套接过来叠了两下搭到腿上，又拿了几种没人动过的水果放到赵玉瑭手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跟其他人聊天。
或许是平日里本来就要跟病人和病人家属打交道，这些医生都很健谈，也很识趣地挑拣些赵玉瑭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十句里面有八句都是夸奖柏意的。
赵玉瑭对这些彩虹屁来者不拒，笑吟吟地听着，偶尔还深入打听几句，没一会儿便知道了柏意遇到过哪些难缠的病人，收了几次感谢信，拿过几个奖杯。
“他拿过奖杯吗？”
赵玉瑭微微偏头，从柏意手里接过一杯果汁，有点疑惑，“我怎么没在家里看到奖杯？”
柏意想了一会儿，“在床底下的行李包里。”
他对奖杯奖项根本不在乎，拿回去也是随手乱丢，不过被赵玉瑭问起来，他就打算回头把奖杯都擦一擦摆到显眼的地方来。
赵玉瑭不刻意摆架子，柏意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也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于是这场聚会就意外地和谐顺利，聊了一会儿便互相觉得关系拉近了很多，张芝芝还大着胆子要了赵玉瑭的联系方式。
手机是和行李一起送到的，赵玉瑭不怎么用，但这不代表她联系人那一栏是空着的，因为种种原因，她的社交账号里面好友其实非常多，从邻居发小到各种长辈，再是长大后的同事战友到各种领导。
只不过因为工作性质，赵玉瑭的社交账号形同虚设而已。
在包厢里坐了一阵，柏意起身去洗手间，他人一走，女孩子们的胆子就大了起来，蠢蠢欲动地想要聊起感情话题。
张芝芝是比较有分寸的人，她只问那些比较简单不涉及太多隐私的，“姐姐，你跟柏医生谈了多久了呀？我好像听说，他从大学时候就说自己有女朋友了呢。”
“高中，快七年了。”
张芝芝惊讶，居然都谈了这么久了，“那你们异地恋很辛苦吧，一年都见不到一次。”
赵玉瑭又笑了，“其实这七年里我们只见过一次，我太忙了，一直回不来。”
但凡她多出现几次，也不至于会让别人以为柏意有女朋友其实只是个幌子。
这下张芝芝是真惊讶了，七年只见一次的恋爱居然能维持到现在，太不可思议了。
她想了想，又笑了，“怪不得，我就说怎么感觉柏医生很黏人的样子，他肯定特别想你。”
黏人这个词一旦跟柏意联系上，就会让人觉得特别神奇，但又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这就是最贴切的。
张芝芝心想这些八卦回头可以分享到医院的小群里，大家都是磕学家，一定会很兴奋，她还想多问几句，一道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
“柏意只是b级，你们谈恋爱家里不同意吧？”
是秦嘉言。
他自己单独坐在一个小沙发上，整场聚会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这会儿突然出声吓了大家一跳，而这问题说冒犯也算不上，但确实有些奇怪，尤其是还带着他的某些小情绪。
赵玉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显然是还记得他，秦嘉言不知怎的心突然跳得急促了些，在这道目光中生出一种淡淡的期望。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把他带回家了，”赵玉瑭很快收回视线，话里含着淡淡的笑音，“家里对我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
她这番透露出两条信息，一是她本人对柏意的看重，二是赵家的态度，她和柏意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障碍存在。
张芝芝连忙扯开话题，总觉得这个问题不适合深聊，但那边的秦嘉言却像有毛病一样，抓着那个问题不放，居然还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反对？他只是一个b级！”
秦嘉言自己出身普通，但好歹也是个A级，他不明白在这一点上连自己都不如的柏意为什么能得到赵玉瑭的青睐，甚至不会被家庭反对。
“秦医生你问那么多干嘛，”张芝芝不想把气氛搞僵，玩笑般斥了他一句，想赶紧把话题扯开。
赵玉瑭却回答了，“因为选择他的人是我，有我在，他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受到歧视或者非议。”
她目光微冷，“秦医生对吗？如果你医术过人的话，你的病人应该也不会挑剔你是A级而不是更强大的S级，不过别自卑，等级并不是你最大的缺点。”
秦嘉言听出了话里的讥讽之意，脸色顿时煞白。
等柏意回来的时候，包厢里的小风波已经平息，他面色如常，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在原位置坐下来，继续尝试用各种餐品把赵玉瑭喂饱。
接下来的氛围虽然也还可以，但到底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大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都在偷偷埋怨秦嘉言犯蠢。
谁不知道他是嫉妒柏意啊，那么大的人了还一点也拎不清轻重，真是讨人厌。
聚会散场时，一群吃饱喝足的医护人员们搭车回医院加班，柏意因为提出的治疗方案通过了，被调去专门负责给霍可做手术，这几天手上没什么病人，得到了几天假期，不用跟同事一起回医院，两人打算再逛一会儿。
“姐，”张芝芝生怕赵玉瑭会因为刚才的小插曲生气，绞尽脑汁想要让人高兴起来，特意跑过来。
“我这里有刚刚拍的你和柏医生的照片，需要我发给你吗？”
赵玉瑭点头，“需要，谢谢啊。”
张芝芝拍的照片着实很有氛围感，是赵玉瑭和柏意站在路灯下的背影，因为夜色的遮掩，身形和面容都有些模糊，但恋人间特意的缱绻氛围一目了然。
赵玉瑭看了会儿，觉得很满意，又顺手发到了社交空间。
她本就不是爱分享生活的那一类人，又因为工作销声匿迹了很久，这会儿一发照片就引爆了好友栏，就连还在病床上准备手术的霍可都点赞评论了。
有不少人给赵玉瑭发消息，有询问她工作情况的，也有单纯地叙叙旧的，赵玉瑭都没回复，毫不心虚地装失踪，反正她的工作性质大家都清楚，收不到消息也只会以为她又有工作了。
“后天我要出差，回来后应该房子就差不多安排好了，到时我找几个人帮你先把东西搬过去。”
赵玉瑭自然地安排着两人以后的生活，柏意安静听着，他很喜欢跟赵玉瑭聊起这类话题，会觉得他们真的能这样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一辈子。
“出差几天？”
“三四天吧，很快就回来了。”
柏意对这个“很快”持怀疑态度，于是没吭声。
赵玉瑭忽然换了话题，“你听到秦嘉言的话了吧？”
柏意“嗯”了声，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赵玉瑭瞧他一眼，意有所指道，“适可而止。”
柏意眨眨眼。
另一边，刚刚走到医院门口的秦医生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绊了一下，毫无形象地当着众多同事的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同事们在愣神后纷纷伸手去拉，但是不管怎么拉拽，躺在地上的秦嘉言就是起不来。
“秦医生，怎么拉不动你啊？你不想起来吗？”
被藏匿在空气中的某种东西压住胸口，死活起不来的秦嘉言：“……”
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