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银白『色』的弯刀很亮,阳光落在这柄纤尘不染的弯刀上,这柄弯刀就像是一面真正的镜子。
杨癫远远的从北岸看着这柄刀,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他伸手抹了抹眼睛。
浮桥已经残破得几乎无法让寻常的军士通行,但这依旧不会让他的情绪和战法有些改变。
他挥了挥手,又连发了数道军令。
江心洲的泥滩上响起很多入水的声音。
大量的军士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用一切容器装土,然后登上竹筏、木排、皮筏等一切浮物,然后朝着钟离北墙而去。
这支北魏大军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哪怕这些浮物之中并无一条像样的大船,然而这些载着数量不一的北魏军士的浮物,很快充斥了整个江面。
所有接近钟离北墙的北魏军士都将泥土和砂石朝着前方的水中投去。
杨癫想要在接近钟离北墙的地方堆积出一个浅滩。
只要能够有容纳北魏军士登岸的缓冲地带,只要不是上万人密集的聚集在一个拥挤的地方,在他看来,在自己拥有如此数量大军的情形下,有没有浮桥,都没有区别。
更何况要彻底恢复浮桥,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箭矢如雨从城墙上不断『射』落。
那些冒着江心洲上军械的攻击而疯狂施『射』的南朝箭军每个人的手指都已经开始滴血,但是他们依旧在麻木的做着这样的动作。
在凄厉的破空声中,不断有皮筏被『射』穿多处沉默,也不断有北魏军士惨叫着落水。
但似乎只要不是和林意单独发生的战斗,这种正常的死伤,却让这支北魏军队的心中可以承受。
一名北魏军士捂住自己的咽喉,往水中倒去。
一支羽箭即将结束他年轻的生命。
在他临死之前,他下意识的强行扭转头颅,朝着北方望去。
那里是他家乡的方位。
但他此时已经深入南朝境内。
和北魏洛阳大片平坦而富庶的农田之间,还隔着南朝的大片疆土,隔着无数座山,还有一条到处都有战火的边境线。
在某一片『乱』石丛生的山崖之间,有极少数的白杨树,但在数片山坡上,却是至少有数千顶大帐。
山崖之间的山风很强劲,一直在吹着。
但是这些大帐固定得极稳,就连帐门帘子都用重垂物固定,山风吹过都不发出什么令人心恼的声响。
这片营区里,不断响起的只有一些马蹄声和脚步声,还有一些将领急促的交谈声。
数名低垂着头的南朝将领从一顶大帐之中走出。
即便低垂着头,都可以看到他们深深皱着的眉头,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的浓厚阴霾。
在过往的二十余日里,南朝的边境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重大的变故并不是来自于某场重大战役的失利。
事实上在二十余日之前,在长达八百余里的阵线绞杀之中,南朝边军并没有吃亏,现在对他们真正造成威胁的,只是绕开这些区域,突然出现在南朝腹地的中山王元英的那些精锐军队。
重大的变故来自于一纸皇命。
临川王萧宏变成了统御所有边军的最高将领。
随着这个皇命成为不可改变的既定事实,无论是对于萧宏个人,还是对于他的一些决策,南朝边军都迅速分裂成了两个态度截然不同的阵营。
一个阵营十分拥护萧宏和他的战略思想。
他们和萧宏所想的完全一样,他们想要尽可能的避其锋芒——他们认为,北魏军队的战线拖得越长,战斗的时间越久,他们的补给就会出现问题。所以他们想要尽可能的拖时间,依靠很多要塞据守,或者通过不断战略『性』的撤退,在避免大规模的决战,尽可能保存南朝军队的实力的同时,让北魏军队进入南朝境内更加深入。
而另外一派则认为萧宏的『性』情太过软弱,长时间的消极避战,将会彻底丧失控制权,从而渐渐被北魏军队逐步实现他们所需的战略意图。
任何人统军,其实在遇到这种决定两朝生死的大战时,下面的将领都会有分歧,都会有截然不同的意见。
但关键在于,绝大多数以英勇善战的南朝名将,都在反对阵营之中。
萧宏和边军许多重要的高阶将领此时都在这片营区,这里自然成为许多重要军情不断汇聚的中心。
不断响起的急剧马蹄声,便大多数是军情的传递者。
比这些快骑还快的,还有一些军队专门用于传递最重要军情的飞鹰。
这数名低垂着头的南朝将领面『色』难看的离开萧宏所在的那顶营帐不过数十步,天空之中有羽翼扑腾的声音响起,一只全身黑『色』的鹰隼落了下来,落在其中一名将领伸出的臂上。
“怎么可能!”
这名将领抽出黄铜管之中的急件,只是看了一眼,便眯起了眼睛。
“钟离城还未失守。”
在其余几人出声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寒的说道,“在这道军令传递来之前,钟离城还未失守。”
“再等等。”
他身旁一名将领沉『吟』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没有去评断这军情的真伪,只是沉稳的说道。
以他们的军情传递速度,钟离城那一带发生的战况传递到这里,也至少隔着一个昼夜的时间。
他们此时得到的军情,便是一个昼夜之前发生的军情,并不代表此时。
手架着鹰隼的那名将领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入夜时分,一只体型更大一些的鹰隼飞入了这片营区。
“铁策军林意部去援救,坚守钟离城不失!”
天明时分,有关钟离城的最新军情又有传递而至。
但所有有关钟离城的军情,包括其余各方传递而来的讯息,都是一致。
钟离城未失。
钟离城还在南朝的手中。
“怎么可能!”
“钟离守军不过三千有余,铁策军林意部也不过三千…北魏席如愚部十万大军,杨癫白骨军三万,这军情竟说还未攻破钟离城!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某顶营帐里,响起了这样的厉喝声。
“报!”
“席如愚被林意斩杀!”
在那道厉喝声消隐后许久,随着一些新的军情的到达,有许多营帐里,同时响起惊呼声。
整个营区,一片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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