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禾已是在弥留之际,她伸着手一直朝着越不予这边,想要抓住她。
可是好久,越不予都没有动。
丰禾嘴唇启合,艰难的发出一点点声音:“小……苦瓜……”
声音微弱,明明那么小声,可是越不予还是听到了。
一声小苦瓜,越不予眼中有晶莹的泪花在闪动。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在这个世界上,她们原本是最亲密的姐妹啊。
没有父母,虽然有老师给了她们一口饭吃。可是后来那么多年,都是她们自己相互扶持着长大的。
荒山野岭中、忍饥挨饿的日子里一粒豆子都要掰成两半分着吃。
淘汰制训练营中,她们背靠背一起战斗,成为了整个训练营中,最后活下来的那两个人。
痛苦艰难的日子,只有彼此,生死之间,也是彼此相伴着。
她们明明就应该是一辈子的姐妹,一辈子的生死搭档啊。
眼泪滚落出眼眶的那一瞬,越不予大步走上前。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蹲下身一把捉住了丰禾艰难抬起来冲着她伸来的那只手。
熟悉的不满老茧的手,触感冰凉。
那样一点点体温消失的冰凉,在越不予记忆深处,太过记忆深刻了。
那是死亡的召唤!
丰禾,要死了。
越不予眼泪的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出来。
她紧紧的抓住丰禾的手,慢慢的将她扶起来,让血不至于继续上走,呛的她没办法开口。
越不予才把丰禾抱起来一些,丰禾就伸手慢慢的朝着她的脸上伸去。
长年累月的训练和重复的练习,让那手变得十分粗糙。
触碰上越不予的脸,越不予心里就是一痛。
丰禾手上无力的抚去越不予脸上的泪水。
艰难的看着她说:“小苦瓜、不哭……”
一声不哭,越不予无声的眼泪流的越来越凶。
丰禾颤抖着挤出一个笑容,手也是颤颤巍巍的伸着,再一次抹掉了越不予眼下的泪珠。
“还、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越不予没有话,她的哭都不带出声的,喉咙颤动,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丰禾快要死了,她却也知道越不予此刻在想着什么。
“她……越棠西活着……如你愿了吗?”
越不予的泪水简直像是决堤的河一样。
“我们……我们……”
越不予摇着头,喉头终于能发出声音:“不要说话,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丰禾的枪,她连自己性命都不要的时候,若真要解决掉宋时念,真的就完全不会有意外。
是,宋时念活着,越不予如愿了。
可是,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珍妮趁人不备摸向宋时念想下手,丰禾想要宋时念死,那一枪直接解决宋时念或者是和越不予对决,放任珍妮去偷袭宋时念,都是能够达到丰禾最终的目的。
可是,她却连自己的性命都放弃了,一枪结束了珍妮,把宋时念留给了越不予。
“我……我爱老师……我也从没……怪你……没有胜负,他们会把我们一起处理掉的。
小苦瓜,你不是说……你想要自由吗?
我……我给你自由……只要他们相信,你不为组织所用,我会一生一世的追杀你。组织就不会亲自过问……不会再派人追杀你。
你……你杀了老师……他们相信我恨你入骨……
我、放言说要杀了越棠西……让你、让你和我一样体会到失去最重要的人……就、就可以不用直接追杀你了……
小苦瓜……咳咳咳……”
丰禾说着,忽然一阵剧烈咳嗽,嘴巴里面溢出鲜血。
越不予急着摇头,她用手去擦拭丰禾嘴角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完。
越不予哭着,着急着:“不说了,不要说了……”
丰禾话说到这里,越不予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可是丰禾却还是要继续说下去,她什么都没有了,唯独能抓得住的,只剩下越不予手心中那一丝丝的温暖了。
“小苦瓜……我就要死了……我跟踪观察了很久……越棠西她很厉害……
只要你们能活着出去,搞定莱恩家……以我一命和越棠西的势力……
以后,你命无忧了……”
越不予摇着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们可以一起对抗他们。
我能杀一个老师,我们就能杀他们所有人。
小禾苗,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越不予哭着呼唤,可是无论她怎么声嘶力竭的喊,手中握着的丰禾的手都是越来越凉。
她很清楚,死亡一点点接近是一种什么样子,在集中训练营的时候,她和丰禾一起解决了很多对手,都是亲手送她们最后一程的。
生命在自己手中是如何一点一点流逝的,越不予印象深刻。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丰禾真的会有一天,也这样在她的手中,一点点的接近消逝。
“小禾苗,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丰禾最后一次轻轻擦去越不予眼下的泪水。
她的手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可以抬起来了。
她也知道,她真的撑不住了。
她的身体,被越不予抱着,刚开始她还能感觉到因为渐渐失血过多,身体变冷,肢体不听话,身体不规则的抽动。
可现在,她已经渐渐失去了这些感知。
她躺在越不予的身上,眼泪是瞬间就顺着眼角流下去了,泪水没有模糊她的视线,可是她却瞳孔渐渐涣散慢慢看不清越不予的脸了。
脑子里的东西也开始模糊了。
可她还是竭力的对越不予说着最后的嘱咐:“你……还有……越棠西……她会善待你……我、有两支病毒解药……
如果,越棠西不给你用药……我也会把另一支解药注射到你身体里。
她……通过……我的考验了……
她,够资格,换你忠心护她。咳咳……小苦瓜,还记得……记得我们的秘密数字吗?”
越不予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她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应答。
丰禾继续艰难的嘱咐:“RS银行……你的名字的账户……我一辈子的积蓄……都在那里……
前半生我们穷……那些钱……够你潇洒快活一辈子……你拿着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也许,你不需要了……有越棠西。
今夜走出莱恩家……越棠西就是新的王……你是她的人,什么都不缺……
不……缺……
小苦瓜……你、你要……幸……福……啊……”
丰禾的声音到最后的时候,只剩下一点气音,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从越不予的手中垂落下去,脑袋也再撑不住,往越不予的怀中一歪,整个人,彻底没了生机……
越不予的手还保持着那个拉着丰禾手的姿势停滞在半空中。
丰禾曾说,要杀了这个世界上她最在乎的人,让她也感受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丰禾她、做到了!
越不予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是她亲手开枪杀了她!
一瞬,眼泪都没有了,就在她感觉到丰禾的脑袋一歪偏在她怀中再也没有动过之后,巨大的悲伤袭来,越不予整个人就那么坐在那里,像是被一瞬间抽干了灵魂一样。
越不予根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在忽然之间,整个地下室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喊叫。
“啊……”宋时念放开喉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一声。
越不予从这一嗓子声音里猛然回神。
随之而来的,就是婴儿‘哇’的啼哭声响彻地下室。
宋时念身边,一阵乱吼吼的声音传来。
越不予嘴唇颤抖的动了动:“生……生了……”她嘴角颤抖着渐渐上扬的时候,脑袋不由得低下,看见了自己怀中丰禾还未闭上的眼睛。
她伸手帮丰禾合上眼睛!
越不予嘴唇颤抖着上扬一分,又悲到极致。
新生和死亡、大喜和大悲,在这一刻,交汇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