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钟。
靠山屯滨江支队队部。
张兆临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写借条:今向刘家堡村刘万春暂借高粱米两千斤,以充做军粮,待抗战胜利后,由政府统一返还。
铁柱端来汤药放桌上:“政委,药煎好了,趁热喝了吧。”
张兆临写完落款,把借条递给铁柱:“你一会带几个人,套上车,去刘家堡村把粮食拉回来,到那之后,跟人家客气点,咱们是借粮,既然是借,就要有一个借的态度。”
铁柱不服气:“政委,你没听说嘛,刘家堡村一多半的地,都是刘万春家的,他就是应该打倒的地主老财,跟这种人客气啥!”
张兆临微笑着说:“铁柱啊,你说的没错,刘万春的确是地主老财,但是,他跟别的地主老财还是有区别的。咱们每次借钱借粮,人家答应的都挺痛快,说明他对我们还是支持的,这样的人,你把他打倒了,会失去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
正在这时,警卫员进来禀报:“张政委,外面来了个叫董成的人,说是有急事见你。”
董成是杨丰的化名。
张兆临立刻说:“铁柱,你去迎一下,带他从角门进来。”
铁柱答应着,快步出了屋子。
过了一会,在铁柱的引领下,风尘仆仆的杨丰来到队部,见张兆临端起药碗正准备喝,杨丰赶忙阻止:“不能喝,药里有毒!”
张兆临一愣:“有毒?”
杨丰说:“铁柱过检查站的时候,有特务科的人在场,而且亲自检查物品,我怀疑,他借着检查的机会,暗地里在药里下了毒!”
张兆临说:“可是,我昨天已经喝了两碗药,如果有毒的话,我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
杨丰略一思索:“那就是说,敌人担心毒药剂量不够,所以,他们只在其中一包药里下毒,你喝的那包,恰好没有毒药。张政委,为了稳妥起见,剩下的中药别喝了。”
张兆临说:“老杨,你今天来,就是特意告诉我这件事?”
杨丰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说:“事出紧急,队伍必须马上转移,如果情报属实的话,敌人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张兆临点点头,转脸问铁柱:“周队长去哪了?”
铁柱说:“新兵打靶训练,周队长跟着去了,应该在打谷场……”
“叫他马上回来!”
“是!”
“传令兵!”
传令兵随时待命,听到政委叫自己,双脚一并:“有!”
张兆临说:“通知各连排,赶快收拾行装,到打谷场集合!”
传令兵飞跑着传达命令。
任务已完成,杨丰没必要待下去,他必须尽快离开靠山屯,而且还得绕道走,要是在途中和日伪军撞见,难说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送走了杨丰,张兆临端起药碗看了看,扬手泼在地上。
滨江支队队长周毅恰好进来,看到这一幕觉得奇怪:“张政委,好好的药,怎么倒了?”
张兆临坐下来,把杨丰的话复述一遍,然后说:“幸亏老杨来的及时,要是不明不白被敌人毒死,那可真是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周毅说:“老杨也只是猜测,会不会是他想多了呢?”
张兆临轻轻摇了摇头:“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杨是老地下了,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他怀疑的事,八九不离十。”
周毅眉头紧锁:“我们这次进山,至少要待上十天半月,这些药都扔了,伱的病咋办?”
张兆临笑了笑:“关节炎死不了人,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那能行吗?”
“没辙呀,不行也得行,我总不能以身试药,你说是吧?”
“……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每次喝药之前,找个活物做试验,让它先喝,它要是没事,就说明药里没毒。这样一来,既保证了安全,又不耽误治你的病。”
“办法倒是不错,上哪去找活物呢……”
“村东头老李家养了一只羊,咱们先借来,以后再还他。”
张兆临沉吟片刻,这才说:“也行。不过,羊不能白借,每天五毛钱,就当是租的。”
周毅笑道:“难怪乡亲们都说,抗联的借条谁写都不行,必须是张政委写,为啥?因为张政委为人实在,讲信用,说话算话!”
张兆临感慨着说:“前段时间,要不是村民给我们报信,谁能想到,那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竟然是敌人派来的探子。所以,我常常跟你们说,无论在任何事情上,不要糊弄老百姓,你糊弄老百姓,老百姓就糊弄你,糊弄来糊弄去,谁受益?敌人受益!”
传令兵小跑着进了屋子,立正敬礼:“报告张政委周队长,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准备出发!”
“是!”
……
上午九点钟。
齐越带人率先到达靠山屯,来到滨江支队队部。
桌上放着来不及带走的空碗,赵振海拿起来闻了闻,脸上不禁露出欣喜之色,他心里盘算着,这说明张兆临没产生怀疑,那包下了毒的中药,早晚会喝进他的肚子里。
齐越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出了赵振海的反常——敌人都跑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这时,院外传来嘈杂声。
一名特务匆忙进来报告:“齐副队长,警察大队已经到了,一中队三中队四中队,加上细川联队的人,正准备进山追剿抗匪。”
齐越问:“宁队长呢?”
“马上就过来。”
“月亮泡那边有消息吗?”
“安国军和土匪交上了火,估摸着,战斗快结束了……”
说话间,宁致远走了进来。
齐越迎上前:“我们来迟了一步,抗匪提前撤了,看情形,这次讨伐作战行动,他们得到了消息。”
宁致远四处看了看,缓缓说:“一千五六百人参与围剿,难说这里面会不会藏有抗匪的奸细,他们得到消息也就不奇怪了,关键在于,泄密的时间点。我刚刚在村子里问过了,抗匪撤退的时间,大概在八点三十分左右,现在追,还来得及。”
“我们要不要进山?”
“不,我们另有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