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下午四点四十分。
广聚茶楼。
徐铁虎选了靠窗座位。
把一份《康德新闻》报放在桌子上。
他今天换了一身青布长衫,领口纽襻特意解开两个,鼻梁上架着圆眼镜,嘴上叼着铜烟袋锅,这副形象和老秦平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他心里很清楚,青衣若是来了,不可能冒冒失失进来找人,一定会在暗中观察,判断哪个才是“远山”。
——对老秦形象如此熟悉的人,当然最有可能是自己人。
茶楼生意很好,客人往来络绎不绝。
时间来到四点五十分。
姜斌进了茶楼,漫不经意四处看了看,一眼看见徐铁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立刻走了过来。
徐铁虎不着痕迹的轻轻摇了摇头。
姜斌就势在另一张座位坐下,招手叫来伙计,要了一些茶点。
等到六点钟,还是没见“青衣”现身。
徐铁虎结了茶钱,起身离开。
在经过姜斌身旁时,他轻声说了一句:“江畔公园。”
十几分钟后,姜斌也结账离开。
……
江畔公园也被称为江沿公园。
从广聚茶楼到江畔公园,步行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此刻,公园内。
徐铁虎凭栏远眺,默默抽着烟袋。
过了一会,姜斌慢慢走了过来,在他身侧停住,他们都不看对方,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在这里见面有个好处,公园地势开阔,四周一览无遗,若是有人在暗中监视,绝对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姜斌望着江面:“老徐,好久不见。”
徐铁虎微笑着说:“也没多久,才四个多月。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四个多月的表现,真是让我连眼珠子都要刮掉了。”
姜斌说:“老徐,大家都这么熟了,就别拿我取笑了。”
徐铁虎说:“不是取笑,是欣慰。”
姜斌问:“你见到老杨了?”
徐铁虎说:“见到了,老杨对你赞不绝口。”
姜斌说:“其实,我个人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上面领导有方。”
徐铁虎赞道:“不骄不躁,非常好。”
姜斌皱眉:“老徐……”
徐铁虎抢先说:“你去广聚茶楼做什么?”
姜斌说:“特务科最近在查军统,我手下的一个密探住在附近,我到茶楼等他,了解了解情况,走过场而已。”
徐铁虎说:“哦,原来是这样……”
姜斌问:“你怎么突然来滨江了?”
徐铁虎说:“组织上的工作调动,以后就扎根滨江了。”
“你调来滨江了?”
“对。”
“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可以一起并肩战斗了!”
姜斌抑制不住满眼兴奋。
徐铁虎低声说:“有人过来了……”
一对青年男女低声细语,牵着手从两人身后走过。
等他们走远了,姜斌这才说:“老徐,我可记得,你以前连烟卷都不碰,怎么现在烟袋都抽上了?”
“我这是道具……”
徐铁虎把老秦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老秦已经死了,相关情况没必要对自己人隐瞒。
姜斌喃喃着说:“想不到,秦老板竟然是自己人……”
徐铁虎问:“你也去过大众书店?”
姜斌点头:“去过一两次。”
徐铁虎笑道:“我记得,你对读书没什么兴趣。”
姜斌也笑了:“还是你了解我,我是陪别人去的书店……”
说着话,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徐铁虎问:“你有事儿?”
姜斌说:“特务科一个同事搬家,我跟他约好去家里做客,没关系,去不去都行,随便找个借口也能搪塞过去。”
徐铁虎说:“身为一名潜伏者,还是应该尽量减少借口,因为借口是假的,经不起查。你去忙吧,我也该回去了。”
“那也好。”
“再见。”
“保重。”
两人各自离去。
……
槐花巷14号。
齐越站在凳子上,把新买的钟挂在墙上。
端详了一会,往左边正了正。
“歪了,往右一点。”
姜斌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说。
齐越回头一看:“吓我一跳,伱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往墙上钉钉子的时候,顺便偷吃一个苹果。”
姜斌大喇喇坐在藤椅上。
“看起来,我以后得把门插上才行,家里进了贼都不知道……”
齐越从凳子上跳下来。
其实,他从墙上相框反光中,看到姜斌进了院子。
“杜鹃不在还行,她要是在,你大白天的插门,容易让人误会。”
姜斌不怀好意的嘿嘿笑着。
齐越说:“你是越来越没个正形。”
姜斌笑了笑,打量着客厅里的陈设:“我刚才粗略看了一下,这房子真不错,你租了多长时间?”
齐越说:“签了三年,半年一交租。”
姜斌点点头:“真不错,说心里话,我都有心搬过来住。”
齐越说:“你想搬来随时都可以。”
姜斌打了个哈哈:“算了吧,我可不想当那个讨人厌的电灯泡……哎,齐越,今天的报纸看了吗?”
齐越一边沏茶一边说:“你是说,谢晋元被杀的新闻?”
“大事件啊,你没看吗?”
“看了。”
“你看的是哪家报纸?”
“《康德新闻》。”
齐越坐下来,把茶碗推到姜斌一侧。
姜斌说:“《康德新闻》报道的很详细……齐越,你觉得,谢晋元的死,到底和南京有没有关系?”
齐越想了想:“这个可不好说,一半一半吧。”
“怎么个一半一半?”
“要说有关系,南京方面有杀人动机,要说没关系,动手的是谢晋元的部下,无凭无据的的葫芦案。”
“嗯,有道理。”
姜斌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后说:“在新京的时候,警校附近有一家书店,你还记不记得?”
其实,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前面绕了一个圈子,只是想确定齐越有没有看今天的《康德新闻》。
大众书店就在中央警校附近。
姜斌去的两次,都是陪着齐越一起去的。
老秦和齐越都是北平人。
一般来说,同乡之间很容易熟络起来。
所以,那个和组织失去联系的“青衣”,会不会就是齐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