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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槐花巷14号。

齐越等在院子里。

他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都是窗帘被褥锅碗瓢盆之类,东西太多拿不了,商店一会送货上门。

齐越雇了工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内墙也重新粉刷,看上去焕然一新,已不是之前的破败模样。

既然租了房子,就要让人看着像是过日子的样子。

院门吱呀一声响,身穿水绿色旗袍,挎着白色女士皮包,手上握着一卷报纸的杜鹃迈步走了进来。

齐越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杜鹃说:“你说了地址,我就找来了呗,反正又不远,再说了,相好的喜迁新居,我来不是正应该吗?”

齐越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

“逗你呢,那么紧张干嘛。”

杜鹃把报纸递给齐越。

这是一份《康德新闻》报。

齐越展开报纸,头版头条一行醒目的粗体字:谢晋元孤军营遇刺身亡,南京方面否认参与谋杀。

最下面是新闻详情:4月24日清晨,孤军营例行早操,谢晋元巡视营房后,又到伙房检查,发现上等兵郝鼎诚、张文清、张文顺、尤耀亮不出操,便上前询问原因。郝鼎诚等乘其不备,操铁镐、匕首一拥而上,将谢晋元刺成重伤。凶手当场被擒。谢晋元因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于当日下午6时死亡……

齐越捧着报纸,慢慢坐在藤椅上,过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陈公博在上海担任市长期间,多次派人劝降谢团长,并许以伪政府第一方面军司令一职,谢团长将委任状撕得粉碎,当着来人的面,大骂陈公博是卖国贼。去年三月,汪镜卫仍不死心,以陆军总司令一职诱降,谢团长再次严词拒绝……”

齐越忽然哽住。

转脸看向窗外。

杜鹃蹲下身子,轻轻握住齐越的手:“我们都要节哀。”

齐越深呼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军统吗?”

杜鹃想了想:“因为谢团长?”

齐越点头:“读书的时候,同学私底下闲聊,有些人认为,既然完成了任务,继续坚守四行仓库,不是一个为将者该有的谋略,而是逞匹夫之勇。可在我看来,谢团长守的不是一座四行仓库,他守的是民族魂魄,守的是中国人的气节,守的是誓死抵御外辱的信念!”

杜鹃也很感慨:“四行仓库一战,激励成千上万青年从军,谢团长被称为民族英雄,当之无愧……”

“家里有人吗?”

院门外有人向屋里张望。

齐越起身一看,院门外停着一辆板车,来人是商店派来送货的小伙计,于是说:“有人,进来吧。”

小伙计把板车拽进院子里,一样一样往屋子里搬货。

这种时候,显出了女人的重要性。

杜鹃一刻没闲着,指挥小伙计把东西归置的井井有条。

正常来说,送货的把货送到就可以走了,若是换做旁人,小伙计可能也不会情愿多干活,可在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面前,他看上去心甘情愿。

一小时后,总算忙完了。

小伙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拉起板车要走。

杜鹃叫住了他,从钱夹里拿出两张钞票塞给他:“姐姐不白使唤人,今天辛苦你了,一点小意思,拿着。”

小伙计躬身一礼:“谢谢太太!”

然后又对齐越躬身一礼:“谢谢先生!”

说完这两句话,他欢天喜地的拉着板车出了院子,这笔额外收入,可比他一天赚到的工钱还要多。

齐越始终没动地方。

坐在藤椅上漫不经意翻阅报纸。

杜鹃走过来,坐在另一把藤椅上,佯嗔着说:“你倒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派头,也不说过来搭把手。”

齐越说:“在外人眼里,我是一家之主,就应该是这个派头。”

“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你还防着他?”

杜鹃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齐越正色说:“杜鹃,你可不能有样的想法,做我们这一行,要处处小心,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露出马脚,十五六岁怎么了,十五六岁也会察言观色,万一他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呢?”

杜鹃心中一凛:“没错,你说的对,是我大意了。”

她随即笑道:“也真是难为你了,为了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这样一份无聊透顶的报纸,居然看了这么久。”

齐越也笑:“我总不能干坐着。”

伪满当局实施严苛的新闻审查制度,报纸内容千篇一律,除了敌方水深火热,再就是对日伪的歌功颂德。

这份《康德新闻》也一样,四开八版的报纸上,几乎都是这类新闻。

“怎么忽然想着搬出来住?”

杜鹃随口问了一句。

齐越说:“住在宿舍的基本都是警员,我升任警尉,薪水也涨了不少,一般来说,升官发财,肯定会寻求更好的居住环境。而且,我现在是刘文龙的副手,身份也不一样,继续住在宿舍那种地方,会让人觉得很奇怪——让人觉得奇怪,就会引来关注,而对一名潜伏者来说,被关注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杜鹃目视着齐越:“难怪站长说,你是一个天才特工。”

齐越苦笑:“等有机会了,我一定要求求站长,可别再夸我了。”

杜鹃微笑着说:“被人夸奖不好吗?”

齐越叹了口气:“高处不胜寒,我很怕哪次没做好,会从这些夸奖中掉下来,摔一个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杜鹃哑然失笑:“你是在自嘲吗?”

“不是自嘲,是对自己的鞭策。”

齐越一本正经的说。

“参观一下伱的新家!”

杜鹃起身出了客厅。

齐越陪在她身后。

杜鹃兴致勃勃边走边说:“房子是真不错,做工都蛮讲究的,你看窗棂上的花纹,老百姓家很少能看到……对了,齐越,房东家里是干什么的?”

齐越说:“男的是盐政署的,女的好像什么都不做。”

杜鹃点点头:“那就难怪了,盐政署肥的流油,家里都有钱。坊间传言,有一次,盐政署署长喝多了酒,大着舌头对手下人说,他这个署长,就算拿市长跟他换,他都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