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还记得吗?”
“十几年了,如果从最初的一代开始算起,有近百年了。”
“终于要结束了。”
“只是不知道谁能看到那一天。”
“在我们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回头了,无论生死。”
“是啊,就算曾经质疑过这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但还是要继续做下去,也许直到有了结果的那一天才有了答案。”
“敬我们共同的事业。”
三人一饮而尽,不需要再有多余的话,各自起身离开。
猎人市场,一个充满牛鬼蛇神的黑市网站,上面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猎人,整天搜索着各种非法非理非人类的帖子和任务,没人知道这个网站的背后是什么,只知道有一个神秘的网站管理员“nido”,就连nido也很少现身,除了在有人违规的时候发一封警告邮件以外几乎没有存在感。
而邦尼、克莱德、哈迪斯,都是这个网站最老的一辈人,在网站创立之初就注册了Id,他们也是最早的一代猎人,但是他们在猎人网站里的等级并不高,因为他们接过的任务很少,事实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只接过一个任务,做了十几年,至今还没有结束。
不过今年大概是最后一年了,龙王的集中出现,混血种内战开启,一切都在向着终点前进。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越来越多的人趁着夜色来到维尔霍扬斯克,有的入住到宾馆里,有的拿着钥匙打开一扇一年没开过的房子,酒铺的老板躺在门口的躺椅上,手里拎着一瓶伏特加,默默地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老板这么晚还没下班呢?”
“还没啊,这不是等着你来买酒么。”酒铺老板起身迎接宾馆的老板娘,“要多少?给你打八折。”
“来二十箱吧,这么冷的天,总不能天天来进货。”老板娘紧了紧衣领,“今天晚上就可以来了,老朋友都坐在一起喝两杯。”
“好像今年的圣诞节来得很早啊。”老板微笑,“是那些人来了吗?”
“是啊,每年最赚钱的时候就是这几天了。”老板娘说,“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每年都来这里过圣诞,但是他们玩他们的,我赚钱就行了。”
“是啊是啊,我也一样。”老板微笑,心里想着他们当然不是来过圣诞节的啊,如果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堂的话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只是这些都与你这个可怜的女人无关啊,在你还能置身事外的时候,就抓紧珍惜这些平安喜乐吧。
“今年记得狠狠宰他们一笔,”老板轻轻拍了拍老板娘的肩膀,“相信我,这帮人不差钱。”
“借你吉言了。”老板娘笑笑。
“哦对了,今天有没有几个亚洲人来?”老板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老板娘问,“是有几个,两男一女,一路的还有两个人。”
“因为是我给他们指路去你那里的啊。”老板微笑,“他们住在哪间了?”
“住二楼了。”老板娘随口说,“那两个亚洲小伙英文说得还不错。”
“你的英文也不错,”老板耸耸肩,“那几个小子也不差钱,记得狠狠宰一笔。”
“知道了知道了,”老板娘笑,“你看有客人来了。”
“嗯,”其实老板早就注意到了出现在店里的那个年轻人,只是直到此时才转身看向他,“要什么酒吗?不过你要别的酒也没有,我只有伏特加。”
“只是伏特加的话可不能辛苦我来一趟啊,”年轻人淡淡地说,“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
“他不是客人,”老板的脸色微微一变,神情晦暗下来,低声对老板娘说,“你先回去吧,我晚点把酒给你送过去。”
“好。”老板娘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看得出此时的情况不太对,那个年轻人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而老板似乎听懂了,如果继续好奇的话大概会涉及隐私。
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街的尽头,老板转身关上门,走到柜台旁边的椅子坐下。
“谁派你来的?”
“我自己啊。”年轻人轻笑着说。
“不可能。”老板断然否定,“我所知道的人中绝没有你这么年轻的家伙。”
“好吧好吧,”年轻人笑着举手,“是我家家主派我来的,该把东西还回来了。”
“你家主是谁?”老板翻了个白眼,“还有,那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们?”
年轻人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轻笑,他把头凑近老板的耳边,轻声说了一个词。
“太子。”
老板的瞳孔骤然放大,猛地伸手去拉柜台的抽屉,但他还没摸到抽屉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年轻人的手干净白皙,看上去像个文职人员的手,但却异常的坚固有力。
“我只是个秘书而已,至于这么紧张么?”年轻人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拉着老板的手按在桌面上,“我知道你用过的名字,也知道你是谁,你的Id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注销,所以你还能活下去,前提是你要老老实实的。”
“你们这群混蛋!”老板怒声道,“你们要的东西我早就扔到北冰洋里去了,有能耐自己去捞吧!”
“你觉得我们会相信?”秘书歪了歪脑袋,“我们都不是白痴,你知道你把它随便丢掉的下场比交给我们还要更可怕。”
老板的拳头骤然攥紧,手背上青筋暴突,但是他还是无法挣脱年轻人的手,甚至连稍微动一下都做不到。
秘书微微一笑,一把匕首突然顶在了老板的下颌。
“我知道你不想死,想好好活着,把那个东西给我,我们会给你极其丰厚的报酬,足够你好好过完这辈子。你知道的,我们不缺钱。”
“那东西真的不在我手里,”老板嘶哑着嗓子喊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就再也没人知道它在哪了!”
“我怎么会杀你呢?”秘书摇头轻叹,“不过我有临床医学的博士学位,在我的刀下,我可以确保你不死。”
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随便在你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捅几刀又确保捅不死你,叫你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但是老板也是硬脾气,“你要是敢我就敢咬舌自尽!”
秘书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珍惜自己呢?”
刀光一闪,老板的领子已经被划开,就连里面的衬衣也被一并撕裂,露出下面的皮肤。
“好手法。”老板面不改色,这个秘书低估了他的硬气,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和他见过的大风大浪比起来属实不算什么,他可是被子弹擦过头皮的人,从真正的死亡边缘活下来的人,何况他清楚这个秘书绝不会真的想杀他,只有他知道他们要的东西在哪里。
“喂,”秘书对这个老家伙的硬气有点感到无奈了,“你可要想清楚,就算我不能完成任务,捅你几刀泄泄愤总是可以的吧?”
“你敢?”老板眼睛一瞪,“你可要想清楚,是你来求我办事!”
“好吧好吧,”秘书耸耸肩,“说实在的我属实不知道你在坚持些什么,按我的了解你可不是什么正派的人。”
“你们太低估那个家伙的力量了,”老板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每天晚上,我都活在它的压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他就会复苏,而那种力量绝不是我们所能驾驭的!”
“只是你不能而已。”秘书轻声说,他的声音就像是美人隐秘的低语,具有极其诱人的魅惑力,“交给我们,你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
“说得好听。”老板叹了口气,“你们还是太年轻。”
冷冽的光在秘书的眼底一闪而逝,他刚要动作却又突然停住,转身看向窗外,脸上露出一丝迷惑。
“怎么又有乱入的人来了......这次就先放过你。”秘书拉上了窗帘,从另一边的窗户跳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风雪中。
风雪愈来愈大了。
身形消瘦的男人步履蹒跚地走在雪地里,留下一排深深的脚印,他背着一个大大的匣子,拎着一个长方形的箱子,头上戴着兜帽,兜帽下是布满胡茬的下巴和憔悴的脸颊,有时候他微微抬头,就会露出帽檐下深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布满血丝,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灵魂,只有偶尔闪过的一抹锐利在提示着他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而不是行尸走肉,风雪刮在他的脸上,渗到他的脖领里,把皮肤冻得通红,但是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那么一步一步地走着,直到身边出现了一家酒铺。
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丝光泽,他慢慢地走了进去,把行李放在地上,慢慢地坐到椅子里,身体就佝偻了下来。
“来一瓶精馏伏特加。”他说。
老板看了他一眼,这又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客人,今天来到他这里的客人还真不少,而且一个比一个奇怪,不过至少这次的客人看起来不是来找他的,这倒让老板稍稍放宽了心。
“看起来你不是本地人啊,叫什么名字?”老板为他起开了一瓶伏特加递到他面前,借机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客人。
他从没见过这么憔悴的男人,那不是一种缺乏营养的憔悴,而是精神上的憔悴,就好像灵魂被人抽走了,留下的只是一个麻木的躯壳,看着他的面容,想来过去应该岂止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应该是一个很英俊的家伙,只是不知道遭遇了多么重大的打击会把他变成这样,就好像一根被烧过的火柴,干枯而脆弱,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力量把他支撑在崩溃的边缘。
“兰斯洛特。”男人的嗓音嘶哑低沉,好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甚至喝过水的样子。
“好名字啊,和亚瑟王身边那个圆桌骑士同名。”老板点点头,“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你的状态看起来很差。”
兰斯洛特沉默了一会儿,“算是吧。”
老板缓缓地点了点头,悄悄观察了一下他随身携带的两个箱子,那个金属的匣子看起来像个剑匣一类的东西,只不过看图纹有可能是炼金古物,而另一个箱子的形状也并不常见,通常用来专门放置一些长条形的东西,比如乐器,或者刀,不过也有可能是一把拆装后的狙击枪。
“这里是什么地方?”兰斯洛特低声问,他的眼神神游物外,看起来与其说是问路不如说是压根没有思考的接话。
“维尔霍扬斯克,一个普通的小镇而已。”老板说。
“就是这里了,”兰斯洛特轻轻地点点头,“这个镇子上有酒铺吗?”
“当然有,”老板眉峰微挑,“不然你现在坐在哪里?”
“只这一家?”兰斯洛特双手撑在桌面上,突然猛地仰头干掉了一杯酒,他要的是一瓶高达八十度的精馏伏特加,这么生猛的喝法无异于自虐,老板眼看着兰斯洛特的表情微微扭曲,酡红迅速泛上脸颊,闭紧双眼狠狠地咽了一口,随后猛地吐出了一口酒气。
老板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与其说他想要感受这种暴烈喝法的痛苦不如说他是在用这种痛苦刺激自己,只有强烈的刺激才能让他像一个有灵魂的人,而不是一个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的躯壳。
“只有这一家。”老板说,“我是唯一的老板。”
“谢谢。”兰斯洛特怔怔地盯着那瓶酒,随即甩了甩头,他的眼神聚焦起来,扭头看向老板。
老板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认真起来了,拥有那双锐利目光的才应该是他本来的眼睛吧?能支撑着这样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寒冷的城市的应该是一件什么样的事?也许是可以把他失去的拿回来的机会吧?老板不知道这个男人从这短短几句对话中知道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一条瘫软在路边的病狗了,他变成了一只锐利的苍鹰,一个坚硬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