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哥哥。”路鸣泽突然幽幽地说,“我在最开始就说过,你和诺诺不会有好的结局,所以该放下的就尽早放下吧。”
“真奇怪,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路明非问,“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她是老大的女朋友还很好理解,但是后来连老妈他们都这么说,诺诺还变成了奥丁等待的人......”
路鸣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路明非身边静静地听。
“才突然发现师姐确实是个不一般的人,A级血统却没有言灵,明明有着那么神秘又强大的背景却从不显露......”路明非突然顿住了,他没有说的是,他想起了当初路鸣泽盗出来的那本诺诺的写真,那本写真现在还藏在他的床底下,和一只小黄鸭一起锁在一个密码箱里。
那本写真集记录了诺诺人生里所有重要的时刻,但在所有的这些时刻里,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恺撒、没有苏茜、当然也没有他......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只有诺诺自己。
也许在外人看来是光鲜亮丽的红发巫女,但其实诺诺的内心里很孤独吧?路明非想,诺诺其实是A级的高血统混血种,那么按理来说应该会感到明显的“血之哀”才对,其实他作为S级混血种应该有更强烈的“血之哀”,就像在bJ尼伯龙根的时候的那枚北冰洋瓶盖,只是他自己从来都感觉不到。
呀嘞,路明非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区,他感受不到“血之哀”一直被称作特例,所以不代表其他人也感受不到“血之哀”啊,甚至早些时候他还不相信自己是混血种来着,他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血之哀”是怎样的一种孤独,他眼里的恺撒风流倜傥,与他熟悉的楚子航闷骚又八婆,败狗芬格尔贱到无下限,而诺诺则是那个天使般的小疯子。
但是他忽略了恺撒在学院里其实也鲜有亲密的朋友,甚至和他最熟悉的人可以是在日本同生共死过的路明非和楚子航。而楚子航一直以来都是人群中那匹独行的狼,从仕兰中学到卡塞尔学院都是那个只能令人远远地注视而难以走近的人。诺诺最好的朋友只有苏茜,除此之外与她最熟悉的也就是恺撒和路明非了。芬格尔......这家伙是个另类,以他贱到无下限无节操的气魄,大概就算有“血之哀”这种东西也被他给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大家其实都很孤独啊,只有他没有注意到而已,其实他的朋友也很少啊,数来数去也就这么几个,只是他自己没有感受到孤独而已。
也许正是因为孤独,所以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的弥足珍贵,所以他会为了诺诺为了楚子航为了小怪兽和路鸣泽交换生命,芬格尔会不远万里从古巴赶来找他,冒着被死侍撕碎的风险帮他拖在高架路上,诺诺会不顾所有人的看法带着他一路逃亡,甚至几度重伤。
因为他们都是对彼此很重要的人啊。
人生里不过就那么几个好朋友,就那么几个放在心里的人,怎么能舍得让他们失去啊!
就连身边这个和他纠缠不清的小魔鬼,虽然是个紧盯着他所剩不多生命的催命鬼,却也是他人生中那么重要的角色,所以就连来的时候知道要与他决战都那么无法下定决心,因为没有了他似乎人生就会变得不完整。
你需要下定多么大的决心才能割舍掉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路鸣泽把手放在路明非的肩膀上,“你懂了吗?哥哥。”
路明非慢慢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路鸣泽干净白皙的脸,昔日熔岩般炽烈的黄金瞳淡如秋水。
“我知道的,从我们站在山顶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路明非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另外,这个切割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对吗?”
“为什么这么说?”路鸣泽淡淡地问。
“他们用你的力量构建了这个尼伯龙根,在这里投入了极大极多的心力,而根据尼伯龙根的原理,一旦尼伯龙根的主人死亡,尼伯龙根就会坍塌,就像bJ地铁的那次,因为制定世界规则的人死了,规则就崩溃了。”路明非低声说,“所以我们的决斗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如果我赢了,你死了,避风港就会崩溃,他们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如果你赢了,我死了,那你大概会把他们全都杀死吧?”
“我不是那么残暴的人吧哥哥,”路鸣泽冷冷地说,“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话,我想会的。”
虽然不合氛围,但路明非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看路鸣泽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难道小魔鬼真的有这么看重他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呢,他们为什么要安排这次切割?我知道他们知道的远比我多,于是我在想我们之间的联系是不是比我想象的要紧密的多?如果切割的结果无非你赢或者我赢,老妈大概也不至于那么担心。当我说我想要离开的时候,老爹也没有阻止我,但我后来想到了,他们就这么放心让我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么?”路明非的思路渐渐清晰,“他们想要维续尼伯龙根的存在,就需要你活着,或者有人代替你支撑尼伯龙根。”
那么结论已经很清楚了,他们二人中必然有一个人要继承支持这个尼伯龙根的力量,而这个人必然要在避风港的控制之下,如果是路明非睁开了眼睛,路麟城大概会想办法留下他,如果是路鸣泽睁开了眼睛,也许现在那根昆古尼尔就悬在他的心脏上方。
“你说对了,哥哥。”路鸣泽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没打算让你走出这个避风港的。”
“不过没关系啊哥哥,你还有我呢,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路鸣泽的黄金瞳再次燃烧起来,“逆我们的,都将死去!”
“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现在是被困在这个梦境里面了吧?”路明非站起身,看着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
“是的,他们使用了大量的药物使你进入深层梦境,正如他们说的,只有我们两个中死一个才能出去。”路鸣泽说,“因为这个梦境是以我们共同为基础构建的,当我们都在梦境中的时候,这个基础保持稳定,只有当我们两人中有一人死去的时候,这个基础才会崩溃,梦境破解。”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只剩下一个人出去?”
“那当然不用,”小魔鬼露出诡秘的笑容,“交给我吧哥哥,梦境从内部无法瓦解的话,那就从外面瓦解好了。”
......
杜登博士紧张地搓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时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路明非,旁边的电波图显示他现在的情绪比较平稳,不像十分钟前那样波动剧烈。
但是这样的话说明梦境里的战况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杜登博士很担心会出现他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一阵寒风突然席卷房间,杜登博士不由得紧了紧衣领。
“谁开的窗户!不知道这里在忙着吗?”他一边抱怨一边走向窗边,窗外的风雪飘零,不远处一抹金色闪过。
“霍尔金娜?这个时间你们应该在上课才对吧?”杜登博士嘟囔着关窗户,但是当他走到窗边的时候就愣住了,这里明明是四楼,怎么会有人爬这么高的楼层来打开窗户?
下一刻他微微地打了个寒颤,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窗户是自己亲手锁上的,还拉上了窗帘。
但是那段记忆却有些模糊,就像做梦一样,反而现在发生的事却是如此真实,就像刚刚梦醒。
他坚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现低级错误,他对自己要求极严,每次开展工作之前都会反复确认流程,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海里,绝不会让低级错误干扰到工作进程。
但是现在他却感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当他再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切时,似乎其他的东西也是模糊的,好像梦醒之后记不清梦里的细节。
“你......是谁?”他捂着额头转身,却发现房间里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很眼熟,金色的头发娇小的身材,但是他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女孩。
不!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杜登博士一把扶住窗台,他的记忆里一定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错误,而且是个致命的错误!
是什么?必须马上想起来!不然会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对,对了!他想起来了,他的确检查过所有的细节,甚至连外面锁住了几道门屋子里留下了几个人都清清楚楚,但是此时门口的门依旧从里面锁着,而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那个女孩,其他的所有人都不见了!
“你是谁?”他再次发问。
女孩没有回答,杜登博士终于看清了她的相貌,看起来只是个十三四岁的俄罗斯女孩,看起来还没有开始发育的样子,小小的脸蛋冷若冰霜,手里提着一根与她身材极不协调的三棱军刺。
在意识刚刚清晰的下一刻,他就被那支三棱军刺贯穿了身体。
意识再次模糊间,他似乎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可是那怎么可能呢?明明没有人从那里活着出来,而且就算她从那里活了下来,今年也该三十多岁了吧?
随着杜登博士倒地的声音,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满屋子的医护人员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大多数人都还有呼吸,但是被注射了大量的药物,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只有杜登博士被三棱军刺贯穿,鲜血流在洁白的瓷砖上,窗户确实还紧锁着,只是门锁已经被撬开过一次,现在只是从里面简单地闩上一下。
零皱了皱眉头,“镜瞳”无声地开启,房间里所有的仪器和药物在她的大脑里被高速分解重组,见过的没见过的、知名的不知名的,她以不可思议的能力理解了这些仪器和药物,然后她开始操作,将所需的药品按照严格标准打开再按比例配制在一起,注入仪器中预热和离心,需要多个人才能完成的工序她只需要一个人就能有条不紊地完成,而且完成得既快又好。
一管试剂缓缓地推进路明非的静脉,零摘掉手套捡起三棱军刺,站在门口等着他醒来。
梦境中的路明非突然身体一震,似乎有一种凉爽的感觉在血管里流淌,他惊讶地抬起手臂,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他的身上。
“该醒啦,哥哥。”路鸣泽说,那本应照亮世界的阳光并没有照在他的身上,炽烈的黄金瞳在阳光的映照下似乎略显暗淡,只是那小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晨风拂晓。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出去以后,有什么办法能救你么?”
“你是指那个被昆古尼尔刺穿的我么?不需要啦哥哥,那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了,只能说是没死,但不能说是活着。”路鸣泽淡淡地说,“快逃吧哥哥,有些事情就要发生了,如果你不想你的朋友们和你留在这里陪葬的话,就带着他们快逃!”
路明非还想要问些什么,却感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将要被从梦境中抽离了,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扭曲虚化,除了小魔鬼的身影还是那么清晰,挂在嘴角的笑容还是那么真诚,却让他不由得有一丝伤感。
似乎有种背叛的感觉,好像他抛弃了小魔鬼独自逃走。
“放心去吧哥哥,”路鸣泽似乎听得到路明非心中所想,“我当然不会死的,只要哥哥你还需要我,我就会陪着哥哥。”
路明非突然想起路鸣泽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么多话,除了不断灌输的权与力的法则之外,也曾屡次与他一同走在飘摇的风雨里、一同泡在越来越深的海水里,怎么赶也赶不走,倔强地要和他一起淋雨。
可是自己每次都成功逃脱了,他却每次都留下了。
那样的感觉,会不会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