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皇子一朝翻身,宫里因此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谁也不知道帝王究竟在想什么,但这结果难免让人越发觉着天威难测。
所有人都等着九皇子翻身的后续,可自从离开冷宫之后,这位九皇子这边却再没传出什么其他的动作。
生母已死,年纪尚轻,出了冷宫也不过寄人篱下飘零一身。
这吃人的高墙之主将人从那处破败殿宇带出来之后,并没有要为这位可怜的皇子开辟出一处容身之所的意思。
只是已然能够吃上热乎乎饭菜的小予安并不在乎这些。
这个孩子自小长在只有荒芜和野草的荒凉宫殿,与其他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长大的皇子不同,他的身份应该有的野心早在那落魄又饱受欺辱的九年里磨了个干干净净。
更遑论生来便禁锢他的心疾。
即便是终于有了机会耳濡目染,也不过是叫小予安更深一层地认识到自己与其他储君的鸿沟似的差距罢了。
小予安很聪明,知道自己争不过也抢不过后,给自己立下的人生最大目标就是抱紧大腿好好活着。
这样的孩子即便不招人喜欢,也不会惹人厌烦。
当初跟着大昭帝去冷宫试探人,最后却替大昭帝解决后续麻烦的赵宸星一进殿门,就瞧见平日里还算活泼的小孩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问了当值的宫人才知道原来是小孩养了半个月的两只雀儿今早喂食的时候飞了。
宫人还跟赵宸星说,要是别的雀儿也就算了,主要是那两只雀儿小孩欢欢喜喜养了大半个月,兴许是有感情了,任凭他们怎么哄都只要那两只飞走的雀儿,别的哪怕再好看的鸟,看都不肯看一眼。
赵宸星听了只是笑笑,见小孩瞧见他了,抬手让候着的宫人都退下了。
等诺大的宫殿只剩小孩和赵宸星的时候,赵宸星才朝小孩招了招手:“现在可以过来了。”
自冷宫那日小予安大胆地往一国帝王身上扑之后,就有不下三拨人来教了小予安规矩。
小予安不觉得“贴贴”、“抱抱”、“牵手手”这样的行为是不好的,也不愿意遵守这个对他来说不能理解的规矩。
还是后来给帝王善后把人弄到自己身边来的赵宸星出马,才勉强叫小予安接受了最起码在人前守这个他目前还不能理解的不成文的规矩。
赵宸星话音刚落,小予安就从凳子上跳下来,小炮弹似的冲到赵宸星面前,一头撞进他怀里:“皇兄,我就想要那两只麻雀回来,不要别的……”
不论多少人被他平日里温和的样子蒙骗,赵宸星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个心都黑透了的人,没有好处的事他向来不做,当初看似无奈替帝王解决这个缠上来的小麻烦,把人拎到自己身边来看着,其实也不过是争权的一小步棋而已。
但拎回来的小孩性子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软糯,迎风而长的孩子有自己独一份的性子和执着,还不曾见识过帝王家父子兄弟皆为君臣的境地,只以为冷宫那些直白纯粹的恶就是唯一的恶。
更阴暗、更无情的事情,这个孩子还不曾接触过。
赵宸星对这样一个孩子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他很好奇这个孩子在经历他们曾经历的种种之后,最终会不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但是在此之前,赵宸星还是为自己的纵容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
捏着怀里小孩的后脖颈把人从自己怀里提起来,赵宸星揉了揉被撞的闷疼的心口,尽量保持着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温声问小予安:“别的鸟儿会比那两只不起眼的麻雀好看,也会更听话,这样也不要?”
赵宸星虽然还有比自己小很多的兄弟,但以前也没这么耐心地哄过孩子,只是好不容易耐下心哄一次,被哄的小孩却一点咬钩的意思都没有。
“不要!”
小予安拒绝地干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再不好看、不听话,那也是皇兄给我的。”
趁赵宸星愣神的功夫,小予安又把脑袋蹭到他怀里拱了拱,直拱得赵宸星胸前衣襟散乱才瓮声瓮气地小声说:“皇兄给的跟别人的不一样……”
不过让下面的人随手捉来哄小孩的玩意,能有什么不一样?
赵宸星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但是看了一眼怀里为了两只不听话的小雀神情恹恹的小孩,眼底却是有些复杂。
半盏茶之后,心思诡谲的五皇子看着怀里小孩捧着手心里歪歪扭扭、明显技艺不佳的千纸鹤眉开眼笑的模样,常年浮于表面的笑难得带了些真情实意来:“收好了,以后拿来许愿,说不定能愿望成真。”
说话的人当初不过随口一说,听的人却当了真。
后来相似的事情时有发生,只是哄人的千纸鹤换成了更有价值的黄金。
黄金是纯粹的黄金,没有可以许愿的附加价值。
赵予安抵在白晏肩上,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味回过神来。
原先他以为黄金贵重,后来却发现所有的黄金加起来都敌不上当初赵宸星临时折出来哄他的那枚千纸鹤分量重。
赵宸星也许对不起很多人,但这些人当中绝不包含他赵予安。
是他曾经拿那枚千纸鹤向赵宸星许了一个天真又残忍的愿望。
本来当初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的人,后来却在他许下愿望的时候将当初的玩笑话变成了承诺。
赵宸星后来所做的一切哪一样不是为了实现他那个残忍的愿望?
可是上一世失去记忆,与赵宸星形同陌路,并且忘记自己才是导致赵宸星做了一切的他,在临死前对赵宸星说了什么?
他说——
“我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许过什么愿望。”
“你想要那个位子自己坐就是了,又何必事事扯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