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刘熙给行宫管事传了封信,告知他接下来将会前往故安。
路上,刘熙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边走边玩、边走边看,天气转寒,众人还一起做了新衣裳。原本是轻松上路,可这一路走下来,刘熙发现几乎所有的幽州百姓都已知晓自己在柳城退敌一事,还有说书人专门把此事编成了话本子,要说一处两处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一路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
而其中传的最多的就是那句——“听说,他往那城墙上一站,镇北军就士气高涨,俨然比军旗还管用。”
刘熙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同样,这样的话也传到了宫里——“经此一役,九皇子在幽州名声鹊起,下官听说,幽州都传,他往那城墙上一站,镇北军就士气高涨,俨然比军旗还管用。”
属官的一句话,让齐王刘阳瞬间产生了危机,回想起皇帝近来对刘熙关切不已,齐王不禁攥拳道:“自古以来,人都是偏爱小儿子的,原本就带着愧疚之心想要弥补,谁知道将来不会一时兴起连皇位都给了。”
“皇位是国事,不会全凭陛下一时好恶,只是,切不可让九皇子做大,若真有一日他羽翼丰满,朝中有人支持,那才可怕。”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椒房殿内,皇后面对着太子刘衡,突然感慨说:“其母陈洛瑶,风华绝代、姿色秀丽,要知道当年彭昭仪也是因为诞下齐王才获封昭仪,可是陈洛瑶,甫一进宫便是昭仪之尊。”
“母后怎么突然想起她来?”
“衡儿,想必幽州的风也已吹到东宫了吧!”
“是”
刘熙四人抵达故安后,刚一进城,就被行宫管事拦下,驾车的颜承吃惊的问道:“管事怎么在这儿?”
“管事?”听到颜承的话,刘熙和叶蓁连忙掀起帘幕,见面前真是管事,二人也很诧异,“管事,您怎么在这儿?”
管事躬身行礼,然后说了句:“下官有事禀报。”
“上车说。”
“是”
管事上车后,颜承把马车驾到了一处僻静之地,马车停下后,刘熙再次问道:“管事,您怎么会在这儿?”
“是啊,管事?”
“殿下,顾御医,陛下派人传信,说是微服出宫,如今已入幽州,现在束州北街成平客栈,陛下要见殿下。”
“陛下来了幽州?”刘熙疑惑的说。
“是,所以下官收到殿下要来故安的消息后,就一早来此地等候。传信的宫人说,陛下此番微服出宫,朝廷没有几个人知晓,所以时间紧迫,殿下,您快启程吧!”
“好,那您?”
“下官把话送到,就要回行宫了。”
“好,管事一路小心。”
管事已然起身,可犹豫再三又坐了回去,“这一路走来,人人都在谈论您于柳城退敌一事,下官以为这不是好事。”
“你也发现了?”
“这么说,殿下已经意识到了。”
“嗯!”
“此番陛下找您,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您一定万事小心。”
“知道了。”
管事离开后,刘熙一行人便立刻改道去了束州。
束州北街成平客栈三号上房,皇帝端坐其上,刘熙俯身行礼,叶蓁因为没有见过皇帝,所以刘熙跪下后她才跪了下来,然后便跟着刘熙一起叩头请安。
“都平身吧!”
“谢陛下”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殿下怎么不叫父皇?’叶蓁心想。
“多日不见,陛下怎得消瘦成这般?”刘熙诧异的问道。
听了刘熙的话,叶蓁也朝皇帝看去,‘是啊,这皇帝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像是个肿瘤晚期的病人’叶蓁在心里暗想。
这时,只听皇帝说:“舟车劳顿罢了。”皇帝把目光转向叶蓁,问道:“你就是顾夕宁?”
“是”
“熙儿游历期间,多亏你悉心照料。”
“陛下言重了,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嗯,”皇帝点点头,“朕也没有旁的事,只是想见一见你,朕和熙儿还有要事要谈,你去隔壁客房等候。”
“陛下,”叶蓁并未离开,因为来之前就想要问一问王焕的消息,于是说道:“微臣有一事想问陛下。”
“何事?”
“微臣敢问陛下,可曾见过微臣的师父——王焕了?”
“见过了。”
“那高家的事?”
“他已全部告知于朕,朕也派了刺史前来处理。”
“那就好。”听到王焕已经把事办妥,叶蓁久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微臣告退。”
叶蓁离开后,皇帝指示刘熙到自己对面落座,刘熙坐下后,只听皇帝说:“游历结束,便尽快回宫。”
“陛下,”刘熙本想把自己想要定居幽州的想法告诉皇帝,可皇帝紧接着却又说:“朕有意将太常幼女许配给你,”
“陛下?”
“等你回宫后立即完婚。”皇帝不顾刘熙自顾自的说完。
“陛下,儿臣不愿。”刘熙连忙拒绝。
“为何?”
“儿臣已有心爱之人,绝不另娶她人。”
皇帝听完,淡定问道:“你说的可是顾夕宁?”
“正是”
“她的身份,哪里配得上你皇子之尊?”
“如何配不上?顾夕宁的御医之职是陛下亲赐,敢问陛下,当初为何要封她为御医?”
“自然是因为她救了你。”
“她有救人的本事,这才获封御医,这样的女子岂是仰赖父亲官职的太常幼女可比?”
“这么说你是要抗旨了?”
刘熙连忙跪下来,可嘴上说的却是:“儿臣此生非顾夕宁不娶。”
皇帝见拗不过,不禁叹了口气,然后妥协说:“不若纳她为妾?”
“儿臣此生只娶顾夕宁一人,绝不另纳妾室。”
“你......你......你还想让太常之女做妾?朕说的是顾夕宁。”
“儿臣娶顾夕宁为妻都觉得委屈了她,怎可让她为妾。”
“你”皇帝见刘熙态度坚决,也把态度变得强硬,“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由不得你。”
“儿臣绝不”
“混账!”
“陛下,皇子之位非我所愿,不若今日全都还你。”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那我这一身骨血,也可以还给你。”
“你”皇帝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可是更多的还是疼惜,于是无奈的唤了声:“熙儿——”
叶蓁其实还有一个疑问想问皇帝,只是并不如王焕进宫告密一事这般紧要,所以一时没想起来,等到了隔壁的客房突然想起,却也不好再返回去——她一直想知道,当初太子因为顾夕宁假扮医者一事去向皇帝请旨,得到的回复为何会是不予追究,予以重考?
叶蓁没问上,皇帝倒是主动和刘熙说了。
“当日太子来问朕,对于冒充医者的顾夕宁,应当如何处置?朕想着,既然与你有缘,那便允她再参加一次医官考核,只要考过,朕就封她为御医,前往北辰殿随侍,可谁知她能力不足啊,原以为你和她的缘分就此尽了,却不曾想返乡途中她又救了你一命。”
‘阿宁也曾说过此事,原来竟是因为我!’
皇帝上前搀起刘熙,“朕更没有想到的是,你与她竟缘深至此。”此时皇帝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极力压下去之后,又说:“短短一月,你于柳城退敌一事便已传遍幽州,柳城人烟稀少,消息断不会散播的这么快,所以更像是有人在借此造势。故而朕想,将太常幼女许配给你,有了太常之婿这个身份,旁人便不敢轻易动你。”说到这儿皇帝突然握住刘熙的手,“朕......朕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把你带在身边,朕以为,不闻不问便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可是朕却忘了,你我是父子,应该福祸相依。”
刘熙听完一脸疑惑又满眼震惊的看向皇帝。
可皇帝却在拍了拍刘熙的手后,把头转了过去,继续说道:“你可能不信,你应该是不信的,你一定以为朕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是不在意,你恨朕,所以时至今日你都不肯叫朕一声父皇。”
“不,儿臣不恨您,陈氏一族是逆党,陛下铲除逆党理所应当,可是,您杀的毕竟是我的祖父,还有母亲,母亲当年虽是病故,但多多少少是受了陈氏灭门的影响。有些东西在我的脑海里,的确无法逾越,所以,我确实没有办法叫您一声父亲。”
“你母亲?”见刘熙提起陈洛瑶,皇帝坐回到座位上,回忆道:“朕与你母亲相差十三岁,你母亲入宫时正值豆蔻年华,青春洋溢,让人看着自然心生欢喜,可是前燕王送你母亲进宫,只是为了巩固燕国和朝廷的关系,让她在朕和燕王之间做一个连亲的纽带,这一点朕明白,你母亲也明白。所以你母亲进宫以后一直都安分守己、谨言慎行,朕待她,也从未有失偏颇。只可惜,陈琛谋反伏诛之后,她便没了求生之念,纵使华佗在世,也救不活她了。”说到这儿,皇帝有些激动,没忍住吐了口血,刘熙连忙扶住他,一帮抚着他的胸脯,一边说:“陛下怎么了?”
“没事,没事,”皇帝拿出怀里的手帕擦干手里的血迹,然后又说:“熙儿,你恨朕也好,怨朕也好,朕有愧于你,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朕的儿子,朕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朕为你选的这条路你再仔细想想?”
“不必了,儿臣心意已决。”
“你啊!”关起客栈的门,皇帝倒真像是个慈父,没有强迫自己的孩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好啊,好,朕当年也是力排众议,将自己的发妻推上了皇后之位,只是,朕远没有你纯粹,熙儿,既然你不需要父皇给你的保障,那以后的路就只有你自己走了。”
“陛下放心。”
皇帝听了,有些失望的小声说了句:“你还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