枹罕县始置于秦朝,当时的治所位于罕羌侯邑,早在殷商被推翻,周朝建立后,将生活在罕幵谷的西羌罕与幵两部联盟首领封为罕幵侯,后世称罕羌侯,其所筑大古城就位于罕幵谷口,呈正方形,四面城墙长度都在250米左右。
第一代罕羌侯死后,其弟继任,在城东新筑小古城,两城之间仅一墙之隔,由此得名双城。慕容吐谷浑率部西迁时,至陇西后,就曾在此停留。
东汉灵帝中平元年(184年),即黄巾之乱爆发的同年,枹罕、河关群盗首领宋建,湟中义从胡军头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在凉州联合先零羌叛乱,胁迫名士边章、韩遂入伙,并推举二人为首领,攻杀金城太守陈懿,起兵后连败夏育、盖勋、皇甫嵩、董卓、陶谦、张温、周慎、孙坚等将,一度拥众至十余万。
其中的宋建就是枹罕人,但他并未同边章等人以诛杀宦官为名入寇三辅,而是自称河首平汉王,聚众于枹罕,割据长达三十年。至于边章、北宫伯玉与李文侯,都在两年后被韩遂发动兵变杀死,独掌军权。
河首即黄河之首的意思,古人以为羌人口中的赐支河即黄河源头,附近的积石山也被认为是《尚书.禹贡》中记载的“导河积石”所在,南朝宋范晔编撰的《后汉书.西羌传》中就有“滨于赐支,至乎河首”之语。
河关县为西汉所置,位于积石山西北,黄河南岸,原属金城郡,东汉时改属陇西郡,西晋时废县,至晋惠帝时复置,隶属狄道郡,十六国时再度废县。《水经.河水注》引用《汉书.地理志》记载“汉宣帝神爵二年,置河关县,盖取黄河之关塞也。”
东汉献帝建安十九年(214年),魏公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渊接到抚夷将军姜叙的求援,自长安出兵,以张合督步骑五千走陈仓为先锋,自押粮草衔尾进发。
此次出征,夏侯渊吸取前次救援凉州刺史韦康不及,与马超交战不利撤还的教训,为免延误战机,短暂军议后,开春自陈仓抄近路迅速出兵。
张合先至略阳郡,在临渭以南击败马超,夏侯渊到后,再迫退驻兵于显亲县的韩遂,又避开兴国城垒,进逼长离川畔诸羌营屯,一路烧杀掳掠,迫使韩遂军中羌兵因忧心家小而动摇,不得不赶来救援。
两军于是野战,韩遂军大败,夏侯渊随即回师,于略阳县稍作休整,随即乘胜围攻兴国城,兴国氐王阿贵被攻灭,百顷氐王杨千万逃走依附马超。
姜叙表字伯奕,天水冀县人,其族弟姜囧,表字仲奕,曾为郡中功曹,姜囧之子就是三国演义中的天水麒麟儿姜维。
姜叙的表弟杨阜时为凉州别驾,韦端、韦康父子先后任凉州牧、凉州刺史,对杨阜有知遇之恩。
其时,凉州治所在冀县,被马超围攻八个月,韦康因援军不至,为保全百姓开城投降,事后马超毁约,命杨昂杀害韦康,凉州士民为此愤慨,姜叙、杨阜、赵衢、梁宽、赵昂、尹奉、庞恭等故吏暗中联络为韦康复仇,抵抗、驱逐马超。
姜叙起兵反抗马超前,驻守历城,于卤城起兵后,马超急攻不克,转去历城,抓到并杀死姜叙母亲。这个历城,南距仇池约一百二十里,北距卤城约百里,城南十余里有建威城,诸葛亮第三次北伐时的建威之战就发生在此处。淝水之战后,苻坚遇弑,他的女婿杨定,率族人部曲逃到陇右,以历城为治,后来改作建安城,城南有建安川向东流经,也称漾水。
赵昂之妻即王异,夫妻二人坚守祁山三十天,九出奇计,终得夏侯渊来援解围。
姜叙起兵的卤城,即春秋时的秦国都邑西垂,亦名西犬丘、西城,秦昭襄王时置为西县,西汉属陇西郡,东汉属汉阳郡,西晋改作始昌县,位于西汉水北岸,冀县以南,仇池以北。
卤城东北距上邽约九十里,西南约三十里即祁山,诸葛亮北伐时曾在此筑营垒,西汉、东汉时都在卤城设有盐官,流经附近的西汉水也被称作盐官河。
诸葛亮第四次北伐退兵时,张合奉司马懿之命,追击至木门谷膝盖中箭阵亡,俗称峡门的木门道就在卤城以北,相距约八十里。
兴国城为东汉初平年间(190-193年),略阳氐帅阿贵所筑,取振兴家国之意,位于略阳川河畔,西面距离略阳城约二、三十里,其所部万余人,因此也被称作兴国氐。略阳城即西汉天水郡街泉县故城,东汉时废街泉,改置为略阳。
而十六国西秦时所置的兴国郡,治所则是在叠兰城,位于枹罕以东,狄道以西。叠兰城东北约五十里,为西汉所置大夏县故城,前凉所置大夏郡治所。
显亲县原是东汉显亲侯窦友的封国,由成纪县划地所置,其子窦固死后国除,县制却保存下来,西晋时改称显新,十六国时复名显亲,治所位于略阳县以西,冀县东北,临渭西北。窦友兄长窦融的曾孙,即领兵大破北匈奴,勒石燕然的窦宪。
夏侯渊攻克兴国城后,又率军北上安定郡旧治高平,击溃当地的屠各匈奴,抄掠粮谷牛马。同年(214年)十月秋末,曹操传令讨伐宋建,夏侯渊率张合、张既等将自兴国城出兵,仅月余就攻克枹罕,随即屠城。
在此之前,建安十六年(211年)初,曹操以夏侯渊行征西护军,督徐晃攻打占据大陵反叛的太原人商曜,月余时间即克陷营屯二十余处,商曜被杀,大陵遭屠城。
大陵即春秋时的晋国平陵邑,三家分晋后为赵国大陵,赵肃侯十六年(前334年)、赵武灵王十六年(前310年),史书记载父子二人都曾巡行大陵。西汉时大陵置县,东北为太原郡治所晋阳,西南为三国时曹魏移治后的兹氏县,西晋将兹氏县改为隰城县。
曹操所作《蒿里行》一诗中,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人断肠。”作为结尾,彼时人到中年的他,尚且为军阀割据混战造成的破坏感到哀伤,可不久后攻打徐州,却下令屠城报复。该感伤时感伤,该狠的时候还是狠,此时热血尚存但已经踩坑多次的曹操,在利益衡量面前一点不纠结。
屠枹罕之后,夏侯渊分兵,命张合率偏师,平定枹罕西北方向的河关县。而张合在拿下河关后,北渡黄河,继续朝着西北进军,最终汉军越过湟水,一直打到青海湖以东,临羌、西都二县以北的小湟中。
河西诸羌部落迫于兵威尽数归降,持续多年的陇右乱事至此平息,夏侯渊因此得到曹操褒称,“虎步关右,所向无前”。
因夏侯渊屠城之故,枹罕城由罕羌侯邑所在的双城向东北迁移,新城地处大夏河西岸谷地,南北长1400米,东西1200米,后世之称就是取濒临大夏河之意。
此后一百五十余年,除却政权更迭导致的改旗易帜,枹罕城都固若金汤,直至前秦建元三年(367年),王猛一袭白衣,轻车简从,以身做饵赴会城下,诈开城门擒获李俨,将枹罕纳入前秦治辖。
枹罕城海拔在2000米左右,虽说海拔3000米才会出现高原反应,但对于一直生活在长安的吕隆来说,已经有些许水土不服。关中的渭北高原,海拔还不到800米,而渭河以南,长安所在的平原地区,海拔也就在300-400米之间。
自陇坂一路行来,随着海拔的不断上升,在吕隆身上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小解次数增加,加上沿途不时汲取生水饮用,又偶尔导致腹泻,接近两个月的旅途下来,出身权贵之家向来衣食富足的他却瘦了一圈。
(379年)七月末到枹罕时,正值末伏,整个三伏天都在赶路,着实不轻松。
好在所经不是山间就是河谷,只要负责驮载人、物的成队骡马不出问题,日间都是按照它们的节奏走走停停,这样做是为了避免驮畜的体温过高。途中,除必要的短暂歇息外,基本不会长时间的休整,至于众人因天气不适应产生的小情绪,受到的重视倒要排在这些驮畜之后。
比起以河洛为中心的中原地区,陇上的气候本就凉爽一些,即便魏晋时的气候正转入寒冷期,温暖湿润程度仍超过后世。
吕隆前往枹罕的时间,也恰在雨季,离开城邑、驿亭进入郊野的大多数时间,为了行动方便,他都会换下裤褶服,仿照常在马队往来的庄客,换上短褐,挽起袖子,不着绔,只穿一件犊鼻裈,光着两条腿。
这般遇上雨水泥泞,下马步行时也不至太狼狈,随行的吕氏私兵与庄客,眼见吕隆既无傲慢、娇气,也从未胡乱指挥、瞎折腾,于是众人对这个吃得一样辛劳的美少年,自然而然的生出好感。
此时正值立秋前后,出身武都的毛兴时任河州刺史,家中世代担任酋豪,去岁率军急袭堂邑饮马江北的毛当、毛盛,就是其同族兄弟。
东汉末年,武都氐王杨仆在延康元年(220年)七月率族人内附,被曹丕接纳,允其居于汉阳郡。不过毛氏并非白马氐,而是出自参狼羌,武都自夏、商时期就有氐人居住,参狼羌在秦汉时分布于武都郡塞内外,亦称武都羌。东汉时的名将马援,为陇西太守时,平定陇右羌人叛乱,在武都作乱的参狼羌亦被讨平归降。
东汉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刘备攻克汉中,武都与雍州的联系遭阻断,于是曹操放弃武都郡,迁徙当地汉民、氐人至关中,分散安置在扶风、天水两郡边界处,以及右扶风的小槐里城,而被曹操派去负责徙郡小槐里的人,就是前面提到过的杨阜。
小槐里位于槐里县以西,与武功县东部交界处,也作西槐里城。后秦时,姚苌死后,其太子姚兴就是在槐里称帝。
经历这次迁徙后,西晋初年,武都郡所辖的下辨、河池、沮、武都、故道五县,一共才三千户。
西汉时,武都县治所位于仇池山东麓,东汉改作武都道,西晋末年废县。东汉末年,白马氐首领杨驹率部徙居于此,杨驹之子,即前面提到的百顷氐王杨千万。
百顷山为仇池山别称,也称瞿堆,同时期的蜀郡江原人常璩在《华阳国志.汉中志》记述“武都郡有瞿堆,百顷险势”,《水经.漾水注》中也提到“汉水又东南径瞿堆西,又屈径瞿堆南,绝壁峭峙,孤险云高,望之形若覆唾壶,高二十余里,羊肠蟠道三十六回,《开山图》谓之仇夷,所谓积石嵯峨,嵚岑隐者也。上有平田百顷,煮土成盐,因以百顷为号。山上丰水泉,所谓清泉涌沸,润气上流者也。汉武帝元鼎六年开以为武都郡,天池大泽在西。”
汉武帝元狩六年(前117年),李广征西,所置武都郡,治所在羌道,元鼎六年(前111年)开西南夷,另置武都郡,治所位于武都道,之后又改道为县。
天池大泽即古汉水上游河道壅塞,自然形成的山间湖泊,这使得河道深度增加,水流速度减缓,水运更为便利,也是韩信暗度陈仓、夺取关中能够一次成功的关键。
而诸葛亮七年里五次北伐,都没能攻入关中兴复汉室,最终病亡五丈原前线,除蜀汉与曹魏国力差距外,也有自然条件变化的缘故。
汉初吕后二年(前186年),武都道大地震,导致古汉水上游与中下游水路交通中断,至东汉中期,原来的天池大泽相继消失,
杨千万死后,其孙杨飞龙继任首领,晋武帝司马炎在位时,杨飞龙接受册封,以代理征西将军的名义,率部落迁回到略阳。
杨飞龙死后,其外甥兼养子杨茂搜继任首领,时值西晋末年,为避齐万年之乱,杨茂搜率部四千家从略阳回到仇池,占据武都、阴平二郡,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受部众拥戴称王,史称前仇池国。
神话传说中,伏羲就出生在仇池山,以及《山海经》中记载刑天与黄帝争位,头颅被砍掉后,所埋葬的常羊之山,亦是仇池山。而《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记载,炎帝后裔形成互人国,氐即互的讹误。
另外,氐人善于养马,因此崇拜马神,早期以白马为图腾,神明形象为额间有第三只眼。这一习俗最终被融合进道教,成为“马王爷三只眼”的由来,而同样三只眼的二郎神,后来在武都也极为流行。部分氐人在年幼时,就会如打耳洞一般,将额头中间划开,放入一颗石珠,待年纪渐长后,从远处看去如同眼睛一般,这种古老的习俗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初。
近几年,前秦关中接连水旱不时,期间灭前凉、灭代国、攻打襄阳和淮北,战事不绝,军民苦于服役,多有怨言,于是授命各地郡县增办社日祭祀,以激励士气民心。
吕隆去岁赴洛阳时,就在仲秋社日后不久,到枹罕时,又恰逢立秋,氐、羌诸胡祭火,禳灾、庆贺丰收,又因为河西有蝗灾发生,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仍令河州官员忧心不已,刺史毛兴以自家世代豪酋的威望,召聚诸部与会隆重大办,调解、赈济因灾异导致的冲突,同时也意在震慑。
苻坚废除前赵、后赵以来的胡汉分治,仍实行徙民都城的强干弱枝政策,这也无可厚非,历朝历代都是这般。
也因此,中兵禁军与远郡镇兵的实力对比差距极大,随着前秦的不断扩张,中兵各营及其下营户,陆续跟着将领出征、外任,原来的营头又不断抽调聚集在关陇的丁壮训练补充,只不过远逊于苻丕出镇邺城、都督关东之时的规模。
这有些类似明初随藩王就藩的护卫,正军之外,其全家老少也要随行,落户当地。
关中土地肥沃,兼具四关之固,本就是天府之国,从桓温第一次北伐算起,二十多年未遭战火席卷,没人愿意从这样的乐土,去往西晋末年以来,纷乱不休的关东。
中兵下的普通氐户,再不济也相当于军役贵族,各家分配有负责耕种、畜牧,由战俘转化来的营户。随禁军出征,暂时驻守,属于正常调动,无话可说,长期随将领外镇,抱怨之外也无可奈何,可是迁为外军,落为镇户,回陇右老家也就罢了,去关东?东迁枋头、滠头的记忆尚未淡去,不光氐人,胡汉各族权贵,除了慕容氏为首的燕地鲜卑,都不乐意。
苻洪、苻健时,毛、梁两家就已是显官重臣,又互为姻亲,苻生时的八辅政大臣,毛贵、梁楞、梁安就是其中之三,其皇后亦是梁安之女,后因君臣争权,皆死于苻生之手,使得两家转而支持苻坚。
苻坚重用王猛以来,与旧勋贵逐渐冲突,即便如此,两家权位却未有影响,梁平老出镇朔方十余年,逝于任上,梁谠、梁熙兄弟皆为内、外朝重臣,毛当、毛兴、毛盛皆为禁军统兵大将,且毛兴之妻为苻氏宗女,因此在陇右氐人中威望极高。
如今,梁熙镇守姑臧为凉州刺史,梁平老之子梁成接替病逝的杨安,赴襄阳任荆州刺史。同时,毛当为徐州刺史镇守彭城,毛盛为兖州刺史镇守湖陆。而明年,苻洛在幽州起兵叛乱,毛盛调还长安禁军任镇军将军,在苻洛被吕光平定后,梁谠前往蓟城任幽州刺史,诸州无一不是重镇,足见毛、梁两家权势。
梁熙之子梁胤,此时就在枹罕,受父命前来,一是为毛兴壮声势,二则有意再度联姻,不过毛兴爱女毛姣婧此时尚未及笄,结亲之意并没有挑明,只当是让丈人先考察下女婿。
在长安时,梁胤、卫翰、梁成、梁云、徐嵩、王永、王皮、苻阳等人年齿相近,又曾是太学同窗,就如吕隆、乞伏乾归、姚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