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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一个都没有?”
萧侃怕他看糊涂了,把照片全部摞起,再打乱铺开,尕张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依旧是摇头。
“真的,那人我是记得不清楚,但多多少少有点印象,别的不说,这里面连个像二转子的人都没有!”
林寻白无奈地向后一靠,照片洗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不为别的,正是尕张说的那句话。
——连个像二转子的人都没有。
这倒不能证明春生不在其中,而是说明他很可能特意改变了容貌,一旦坐实这个推断,找人便是难上加难。
门外传来一阵扎实的脚步声,随后大门一开。
是张阳下班回家了。
“你们怎么……”
不怪张阳疑惑,而是他们今早刚见过,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居然又跑到自己家里来!
在公事上,他出于上次误抓萧侃,已经多有照顾,至于私事……难不成他们还想把他爹再拐出去一次?
“有个事来请教尕叔。”萧侃坦诚地说。
“什么事?”
张阳单手扶墙,在玄关处换鞋,语气不大友善。
林寻白眼珠一转,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张警官,请你赶紧回房,配合我的工作,这个案子和你们刑侦大队没关系。”
“……”
张阳被堵得哑口无言。
还是尕张婆姨端着菜出来打了圆场,“回来啦,快洗手吃饭!”
晚饭是家常菜,天热没有煮面,而是拌了酿皮子,外加酱驴肉、拍黄瓜,和一锅凉透了的绿豆汤。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吃了人家的饭菜,林寻白也缓和了口气,“张警官,咱俩好歹是同僚,你以后能不能别那么一板一眼?”
张阳还是一脸的严肃,“刑大没你们经侦清闲,哪有心思嘻嘻哈哈。”
“天地良心。”林寻白替自己叫冤,“我可是干的比驴多,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哪里清闲了?”
张阳微微皱眉。
“是不是少了一句,吃的比猪差?”
林寻白噗嗤笑出声来。
“哥!”
小妹张玉忍不住提醒自家哥哥,“这是妈做的饭,人家故意不说,你倒说了!”
“呃……”
张阳当场闹了个大红脸。
尕张婆姨跟着笑起来,“我家阳娃子就是老亏成,到现在也娶不到媳妇。哎,小林,你结婚了吗?”
林寻白摇头。
“哟,你这么机灵也没媳妇?”
本来嘛,林寻白不觉得自己单身有什么问题,然而这样一比较,他似乎比张阳更惨,至少张阳还有个老实巴交的好理由。
他呢?
白机灵了。
问完他,尕张婆姨又把目标转向萧侃,“你呢?这样的莎莎总不能也没结婚吧?”
萧侃正在挑黄瓜里的花生米吃,一颗颗咬得嘎嘣脆。
长辈们的八卦,她一向不反感,毕竟大多数都是出于好意,即便心里没打算,嘴上也得有个态度。
“没呢,要不婶子你给我介绍一个?”
尕张婆姨顿时心花怒放,“真的?那你觉得我家阳娃……”
“别、别别!”
头一个叫出声的,不是张阳本人,也不是林寻白,而是手足无措的尕张,“你瞎说什么呢!萧、萧侃可不敢介绍给张阳……”
“为什么?”张玉歪着脑袋问,“萧姐姐长得这么漂亮。”
“因为她……”
当着萧侃的面,尕张欲言又止。
萧侃明白他的意思,自嘲地说:“尕叔是嫌我凶,会打架,怕我欺负张阳。”
尕张嘿嘿一笑,不料他婆姨对此并不买账。
“女人凶点才好管家!”
张玉跟着附和,“会打架怎么了,我们学校不少女同学都学过跆拳道,这叫自我保护。”
“况且阳娃子是刑警,哪里会被欺负……”
尕张一急,脱口而出,“什么跆拳道,她那是耍刀又耍枪,要么拿刀抹脖子,要么扛着狼来鬼市!”
“……”
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隔了半晌,张阳怔怔问:“真的?”
萧侃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
饭后,尕张婆姨切来一盘白兰瓜,还想同他们闲聊几句,尕张夺过盘子往茶几一搁,拐上老婆闺女就下楼散步。
要少说、慎说啊!
家人离开,张阳也不像饭前那么较真了,他主动掏出手机,向萧侃请教,“听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古董掮客,有件东西请你顺便鉴定一下。”
萧侃戳起一块白兰瓜送进嘴里。
“张警官,鉴定这种事哪里有‘顺便’的呢?”
林寻白替她伸出两根手指。
轻轻搓了搓。
张阳没好气地说:“是在吴鼎的地下室发现的。”
“哦……”她咽下白兰瓜,“那就顺一下吧。”
手机相册里一共有三张照片,拍照的背景都是火灾现场,而拍的东西只有一样,是一件黑不溜秋的玩意。
看得出来是被烈火烧黑的,幸而主体没有损坏。
如此耐烧的东西,不是陶器便是瓷器了。
这物件呈人形,约莫二十公分高,八九公分宽,在没有熏黑的顶部露出一小块土黄色,应当是个陶俑。
她换到下一张局部的半身图。
这尊陶俑面容丰腴,凤眼低垂,隆鼻大耳,厚唇小口,有一种慈悲祥和的神态,身着褒衣博带,右领襟搭于左肘,胸口有璎珞状的配饰,是典型的北魏菩萨造像。
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上一次的庆功宴上……”她扶额回忆,“田媛和我说,在第一期海外巡展中,除了《得眼林》是压轴之宝外,还有从河nan省博物馆借调的一尊北魏陶制菩萨,也是国家一级文物。”
“是这个?”张阳目瞪口呆。
萧侃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继续放大图片,详细地观察细节。
末了,她肯定地说:“是这个。”
“国家一级文物被烧成这样了?!”林寻白心头一揪,简直比割肉还疼。
“那倒不一定。”
在没有看到实物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敢对着一张照片鉴定真伪。
张阳一时迷糊了。
怎么刚说是又说不是呢?
“因为巡展尚未开始,陶制菩萨仍在河nan省博物馆内,并没有遗失的消息。”萧侃娓娓道来,“而这组陶俑共有三件,博物馆里的是左胁侍菩萨,当中的佛陀与右胁侍菩萨早在十二年前被走私出国,不知所踪了。”
“所以这是北魏时期的陶制菩萨,但不是博物馆里的那一个,对吧?”林寻白想当然地理解。
张阳大喜,“难不成是丢失的右胁侍菩萨?”
萧侃叹了口气,假如真是这样就好了。
她滑到最后一张全身图。
“你们看,这偏偏还是一尊左胁侍菩萨。”
这下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她拍板决定,“这样吧,我抽空去一趟公安局,亲眼看看实物。”
“那敢情好。”张阳收起手机,“对了,陈恪的案子我暂缓了结案,打算再等等。”
“是有新发现吗?”林寻白问。
“今天下午,详细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在他体内检查出2-邻氯苯基-2-甲氨基环己酮。”
“那是什么东西?”
这一长串的化学名词是萧侃的知识盲区。
林寻白解释:“是氯胺酮,俗称K粉。”
她当即提出质疑。
“不可能,陈恪不像是吸毒的人。”
张阳追问道:“我原本打算明天传唤你们和胡金水,既然来了,索性先问问,你能确定陈恪不吸毒吗?他到底是从美国回来的,国外对毒品的管控没有国内那么严。”
林寻白思忖片刻,认同了萧侃的判断。
“吸毒的人血管和神经都极为脆弱,如果大量饮酒,尤其是白酒,很容易造成血管爆裂,即便少量喝,面部也会有严重泛红的现象。我们在罗布泊的时候,曾一起喝过酒,他并没有很大的反应,酒后的思维也非常清晰,所以他不可能吸毒。”
“如果你们这么确定,那便是另一种可能了。”张阳说,“虽然K粉是国家第一类精神管控药品,可它最初被提炼,却是用于临床的全身麻醉。”
案情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陈恪之所以被挖掉双眼而毫不反抗,是因为根本反抗不了,窦叔在笔录中描述的那个恐怖之夜,想必也是相似的原因,不是被注射药物,便是酒里加了东西。
看来所谓的诅咒,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但张阳话锋一转。
“不过,自我入警以来,还是头一次在尸体中检测出这个成分。”
“会不会之前的尸体隔了太长时间才被发现,或是年代久远,检测技术不完善?”林寻白说。
“也是。”张阳点点头,“以前发现这类尸体都算驴友失联,不一定会做血液检测。”
要不是这次人死在美术馆里,估计也是不了了之。
萧侃冷不丁反问:“那沙卫呢?”
话音一落,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作为第一个出现的盲尸,沙卫是和林寻白的父亲死在一起的,显然不可能被人注射药物,还有就是孙老板。
尽管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家属仍然申请了详细的尸检。
张阳梳理了一下头绪,“这么说来,是有人利用诅咒,将谋杀案混入其中……那么诅咒到底又是什么呢?”
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却一个接一个地惨死。
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
不。
是困扰当地警方多年的难题,究竟要如何下手?
林寻白深知办案不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从最近的查起,再慢慢往前翻吧。”
***
从尕张家出来,已是夜深人静。
萧侃一路都没说话,林寻白以为她在思考陶制菩萨的事,不敢出声打扰。
等走到敦煌宾馆门口,她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那天晚上,我去丝路美术馆找东西,当我在门口与保安发生争执的时候……”
“其实陈恪还活着。”
林寻白一愣。
再看她,才发现她的双眼竟红了一圈。
这种可能性当然是存在的,甚至是大概率存在。
尸检报告无非是让一切变得合理又残酷,彼时的陈恪就躺在展厅中央,温热的血液缓缓流出他的身体,他却没有一丁点挣扎的力气。
他可曾听见萧侃的声音?
可曾有过一丝希望?
星月当空,她仰头眨了眨眼睛,重重地压下这份无处抒发的悲恸。
大概是为了转换心情,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猛然间,她想起一件事。
“燕子这几天有发来报平安的信息吗?”
林寻白想了一下。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