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血色衣冠(七)
又一年后
燕侯八十五年夏(295)
当中原士族们正在沉沦之时,那些被迁徙到内地耕种的胡人们变得愈发团结,他们越来越痛恨大晋对他们的盘剥。
“我们要自由,不要做农奴!”
“汉人愿意给你们士族当农奴,是他们的事,但请不要让我们也当农奴!”
各地的胡人几乎每年都在暴乱,动不动就杀害郡县长官,抢夺粮仓和大户人家。
而且他们暴乱的规模一年比一年大,一开始还是几十人的小团队,如今已经出现了上万胡人聚集在一起发动暴乱的大场面。
更加可怕的是,这些暴乱胡人还会跟那些汉人盗匪同流合污,胡人汉人联合起来一起反抗大晋朝廷。
并州,上万的匈奴人聚集在一起,宣称要建立一个匈奴人的国家,让匈奴人不再遭受压迫。
凉州,将近十万的羌人,联合着数以万计的汉人百姓,一起发动起义,占领城池,嚷嚷着要脱离中原王朝的统治。
江东,数以万计的山越人举起反旗,拒绝给大晋朝廷缴纳赋税,而且建造堡垒城寨,阻拦辽东士族的私人武装进入山越人的地盘捕捉人口当农奴。
虽然这些乱七八糟的反贼最终都被朝廷平定,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爆发动乱。
在这样的背景下,朝廷越来越考虑《徙陇论》的可行性。
所谓徙陇,便是要将那些迁徙进中原的胡人,再给他迁徙回去。
想法是好的,就是做不到。
当初大汉朝廷光是迁徙凉州的几十万人,就搞得国库空虚、凉州皆反。
就大晋王朝这情况,强行迁徙已经定居的胡人,用不了几个月就会搞得天下皆反。
三月,有人再次上书迁徙胡人离开中原。
五月,以贾南风为首的决策层同意了迁徙胡人的方案。
九月,大量匈奴人被强行迁徙到漠南,羌胡人被强行迁徙到雪域高原,鲜卑人被强行迁徙到草原,其余乱七八糟的胡人被强行迁徙到偏远的山林里。
十一月,匈奴人、羌胡人、鲜卑人、其余胡人,全部造反,那些跟胡人已经组成家庭的汉人也跟着一起造反。
迁进来容易,再想迁回去,那可就难咯。
一时之间,大晋的各个地方烽火狼烟,许多忍饥挨饿的底层汉人也看准时机,趁机造反,杀害官吏,抢夺粮仓。
第二年的五月,也就是燕侯八十六年,大晋朝廷终于安抚了各方叛乱,并且承诺不会再随意强迁。
然而,七月,朝廷出尔反尔,又开始强迁胡人。
八月,胡人再度反叛,天下又是烽火狼烟,
十一月,各地的汉人流民也纷纷发动叛乱,他们目的很简单,抢劫官府粮仓,不会饿死就行。
第三年的二月,也就是燕侯八十七年,氐族首领李特带领氐人起义,并且与当地的汉人流民武装合流,一起攻打官府。
七月,李特带着氐人起义军和汉人流民起义军进入了蜀地,开始在蜀地招纳更多汉人流民,扩大自己的反叛队伍。
十月,被强迁到雪域高原的慕容鲜卑一支,在经过河湟谷地时,直接停下脚步,在河湟谷地建立吐谷浑,彻底脱离中原王朝的统治。
十一月,漠南鲜卑诸部反叛,漠南都护府瓦解。
十二月,中原地区的叛乱终于被镇压,但是边疆地区的叛乱,大晋朝廷已经有心无力。
第四年的开春,也就是燕侯八十九年春,大晋朝廷终于彻底放弃了迁徙胡人回草原的想法,老老实实继续休养生息。
短短几年时间,愤怒的底层人便给大晋王朝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当我们团结一致起来反抗时,朝廷算什么,世家又算什么?
不是晋朝不想迁,是他没能力迁,哪怕强盛如大汉,也在强迁人口时差点翻车,何况是先天不足的晋王朝。
在这场大规模的动乱中,收益最大无疑是燕国。
对于奴隶,燕国是有多少要多少,香料群岛开垦种植园需要大量人手。
青徐二州许多被官府通缉的叛军,在走投无路之下,纷纷坐上燕国的贩奴船,前往海外寻找“黄金之国”。
只要是健康的劳动人口,无论胡人汉人,燕国全部都要。
因此,一些青徐二州沿海的士族,还会派遣私人武装捕捉人口,贩卖给燕国的那些行会商船,尤其是一个叫【桃园】的商队,如今已经在徐州下邳国小有名气,下邳的许多士族都知道,燕国有这么一个商队,对人口有巨大需求量。
糟糕的局势并不影响士族们醉生梦死,也不影响宫廷内的权力争斗。
首富石崇花费重金,以十倍的价格,从燕国订购了一些燕璃(玻璃),大量精美的燕璃水杯展现在金谷园,然后被石崇当着所有士人的面砸碎。
砸碎后,石崇还洋洋得意:“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碎了便碎了。”
然后,他便自豪地看着那些脸上满是羡慕之情的其余士人。
金谷园外,一些因为这几年的动乱而沦为难民的百姓跪着乞讨,乞求园林内的士人姥爷们能够赏赐一些吃剩下的食物。
但是,官府的官差很快就赶到,将这些乞讨者逮捕入狱,然后第二天就宣判死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些小人不懂得勤劳奋斗,却总想着通过乞讨不劳而获,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石崇正义凌然地说着,其余士人也纷纷赞赏石崇是一位不与小人同流合污的高尚之人。
“石公,乃当世之张子房也!”
“石公高风亮节,便是周公伊尹也要自愧不如!”
士人们正在沉沦时,宫廷之内的皇亲国戚们也是半斤八两。
皇太子司马遹终于长大了,已经开始想要夺回权力。
洛阳
白马寺
王妙正在这里阅览佛经,扩展自己的知识。
这时,外面传来骚乱。
“怎么回事?”王妙对一位僧人问道。
“宫里传来消息,皇太子意图谋反,现在已经被软禁,禁卫军正在城内搜捕太子余党。”僧人摇摇头回道。
白马寺跟太子关系还不错,要是不小心被牵连就不妙了。
有一伙禁卫军果然进了白马寺,但并没有真的搜捕太子党人,而是威胁一番后,从白马寺索要了许多钱财,便心满意足地离开。
同样遭遇的还有洛阳的许多富商,他们被禁卫军各种勒索,凡是不肯交钱的,通通以勾结叛党的罪名逮捕。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江充等人以巫蛊罪名,勒索长安的富商豪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