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为棋子者难改命(下)
伊犁河畔,一顶绣着羊群和青草的精致格儿内,阿茹娜抱着两岁的儿子伊拉古克,温柔地哄子入眠,“我儿莫要吵,莫要闹,等你父汗回来给你编一顶小草帽”。母亲的声音对小婴儿有种特殊的魔力,很快小家伙就进入了梦乡。
阿茹娜是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的女儿。巴图尔珲台吉长相普通如老农,他的女儿相貌自然也普通,算不上美女,不过胜在年轻,皮肤白皙有弹性。鄂齐尔图汗很宠她,自她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她的格儿内度过。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天下间能帮他实现野心的,只有自己的父亲巴图尔珲台吉。可与父亲相比,丈夫的才略胸襟差得太远!即使如此,她也依然小心侍奉自己的夫君,从不敢违背。这是出嫁时老父亲教的,“我儿须记得出嫁从夫,从此后鄂齐尔图那小子便是你的天,万不可倚仗身份违逆夫意。伱要记住你是准噶尔人,须得努力促成准噶尔与和硕特的联盟,共同对付辉特人??”
老父亲的话她从未忘记,也确实努力帮老人家达成了心愿。可最近传来的关于准噶尔的消息,却让她不快。父亲的宠妃尤姆哈噶斯所生的六弟噶尔丹被格鲁两大神僧正式确认为新一代温萨上师,据说父亲有意立他与尤姆哈噶斯所生的五弟僧格为继承人。这样一来,大哥车臣的地位可就危险了。她和大哥车臣、二哥卓特巴图尔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而僧格和噶尔丹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阿茹娜很小的时候,额赫(母亲)便去世了,与两个兄长相依为命,自然是向着大哥车臣的。不过,虽然对父亲有意立五弟为继承人不满,她依然要帮助父亲对付卫国的乾元帝。因为她从未忘记自己是准噶尔人、身上流着绰罗斯家族的血液。
“妣吉,大汗回来了”,贴身的侍女带回了期盼已久的消息。
“这真是太好了!”阿茹娜激动起来,便要出帐相迎。
“大汗没来您这里”,侍女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他去了多尔济拉布坦妣吉的格儿”。多尔济拉布坦是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妹妹,大半年前,书库尔岱青将妹妹嫁了过来,以示盟好。大汗对她谈不上有多宠爱,总共也没去过她那儿几次,不想今日却去了。
阿茹娜有些后悔,自己一直都在与可敦淑济争宠,不料竟忽略了这新来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女孩得到了丈夫的宠爱,以致于他出征回来后,第一个想见的居然是她!
其实,阿茹娜误会了丈夫。鄂齐尔图汗钻多尔济拉布坦的帐篷不是为了快活,而是想让她给自己的大舅子书库尔岱青写封求援信。这一次在拜城和库车,和硕特人输掉了老本。鄂齐尔图汗的两万多大军,逃回来的仅三千多,失去了继续抵抗的能力。所以,他想带着部众离开伊犁,北上额济勒河(伏尔加河)投奔土尔扈特人。卫国乃是仇敌,降不得;岳父巴图尔狼王之性,投过去,恐怕连骨头都会被准噶尔人吞掉;思来想去,投奔土尔扈特人是最好的选择。
??
“可敦,大汗吃了败仗回来了,两万多大军只逃回三千多。返回后便去了多尔济拉布坦妣吉的格儿”,心腹向淑济公主禀告。
“多尔济拉布坦?这么说大汗想投奔土尔扈特人?”
淑济公主眉头紧皱,知夫莫若妻,她太懂他的心思。丈夫一心想恢复父辈的荣光,成为全卫拉特的汗,可胸襟气魄、才智眼光却差得多。和硕特的军队主力已经葬送,不管投哪一方都只有被吞并的份,剩下的便只能找个实力最雄厚的投奔,至少能让族人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来人,准备车驾,去汗帐”,她叹了口气,“夫君啊夫君,你不愿意见我,我只好去见你了”。
眼前的佳人,明眸皓齿,丽质天生,楚楚动人中透着端庄高贵。鄂齐尔图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他去鹰娑川城迎娶她的情景。他手持一根羊胛骨,英俊又潇洒;她始终红着脸,羞涩又缠绵。他和她拜过天地日月,互换一缕头发;她随他来到伊犁,生下两个孩儿??唉!时间若永远定格在初婚时该多好!
“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他冷漠地问,记起了她的身份:乾元帝义女、大卫国公主。
“不,我是来救你命的,若救不了,便与你同死”,淑济的话语透着凄凉。
“救我命?笑话”,鄂齐尔图怒道:“你不要以为我败给你义父便走投无路,我已经做出决定:北上投奔土尔扈特人。等明年秋高马肥之时,再打回伊犁,与你父亲一决雌雄!”
“您要投奔土尔扈特人,他们凭什么收留您?”淑济淡淡地问。
“凭我是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妹夫”。
“哈哈~哈哈哈~”淑济笑了,俏眼笑出泪花。
“你笑什么?”鄂齐尔图汗感受到笑声中的嘲讽,勃然大怒。
“鄂木布岱青和硕齐不也是和颚尔勒克的亲外甥吗?说杀便也杀了,争权夺利又哪来的亲情?”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是杜尔伯特部上一任执马鞭者,和颚尔勒克则是现任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父亲。当年为了吞并杜尔伯特部,和颚尔勒克以联姻为名,将自己的亲外甥鄂木布岱青和硕齐骗到大帐,残忍杀害。
“这~”鄂齐尔图汗语气一滞,强辩道:“杀人的是书库尔岱青的父亲,并非书库尔岱青”。
“可我听说和颚尔勒克杀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时,书库尔岱青就在旁边,却没有设法营救,甚至都没有提醒一句”。
噼啪~噼啪~噼啪~
淑济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将鄂齐尔图汗震得冷汗直流,半晌吐出一句:“那我去投奔准噶尔人?”
“书库尔岱青会杀你,难道巴图尔珲台吉就不会杀你吗?”又是一盆冷水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躲在伊犁等死吗?”鄂齐尔图汗狂躁了。
“您还是负荆请罪、向我义父投降吧,他一定会善待您和您的部众”,淑济公主的声音柔柔糯糯,犹如在哄一个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