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城下
灵武城毕竟没有长安城的那种地位。在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临时所逃难过来的官员。这些官员的根并不在城里。
甚至可以说,朝廷当中绝大多数的官员,对于如今他们所居住在的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两者之间完全是割舍和陌生的关系。
在这种心情的影响之下,他们对于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所居住的人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关怀心理。
两边之前素不相识,完全没有任何亲缘作为关系连接的纽带,这些在朝堂上当官的人们自然也不可能去为了下面这些百姓真的考虑些什么。
如果是其他时候和自己利益不相关的话,或许这些当官的还能够为自己治理下面的这些百姓,尽量可以为他们谋取一些福利。
但是如果当这些百姓和他们自己的利益,甚至说,两者的利益在某些时候发生了冲突,那么在这种时候的情况之下,这些当官的自然不可能继续为了这些百姓的利益,去损害自己的利益。
如今他们所面对的情况就是这样。
上面对于金钱看的很重,并且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份额也一次比一次多。那么相应的,他们自然要将自己头顶上的这些份额摊派出去。
其他地方的税收他们暂时是收不上来的,比方说江南地区以及西川地区这些地方。他们根本派不出人手前去那里收东西。
即便是派出去了部分人手,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些人真的可以诚心竭力地为朝廷办事。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这些人在远离朝廷中枢的情况之下,尤其是在朝堂中枢和地方通行非常不便利的情况之下,这些人在当地做些什么,朝廷根本没有办法掌控和知道。
甚至不要说朝廷不知道,连察事厅子都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人家在当地会干些什么,自然也不可能去指出这些人的过错,更不要说去监督他们,按照朝廷的吩咐去做事情了。
再加上两者的路途遥远,即便是在当地征收各样的税收,也很难在朝廷所需要的时候直接补充过来。
这些是能够征收上来的税收,更多的其实是相当于一种在以后能够填补进国库的窟窿。现在多收一些税,那么等到其他地方的那些税收填补运输进来之后,那么相应的,就可以减少对于现在他们所治理下能够直接征收税收的这些土地上的百姓的压力。
甚至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给现在受到了更多压力的百姓给予一定的减免税负的福利,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事情。
最起码现在的朝廷是这么想的。
至于等到真的这么一大笔钱,从那么远的地方源源不断的运输进来,填补进了国库之后,他们到底是将这些钱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发放给现在承受了过多压力的百姓,给予他们一定的减免税负的福利,还是直接揣在自己的兜里,假装不知道以前的事情,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不过现在的灵武城所经受的事情却远比在城中,对待那些在城里居住的百姓受到剥削更加的让人费解。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驻守在城外的军队,驻扎在城外的军队的数量并不多,他们的职责只是防卫天子所在的地方,并且去监视着周围的其他情况。
毕竟之前敌军突然派出一支小部队,直接插入到了他们的腹地,甚至一度打到了天子脚下,这件事情让整个朝廷都感觉心有余悸,更是让天子一阵后怕。
所以在那件事情之后,朝廷就立刻变动了起来,派出了一部分部队驻扎在城外,时刻监视着。外面的动向这样,即便是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朝廷也不至于被打的一个措手不及。
也正是因为之前朝廷所进行的改变,才让他们现在再一次经受和之前那差不多事情的时候,不至于慌了阵脚。
只不过,虽然提前得知了消息,但真正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萧华整个人还是有些懵的。
因为此番兵临城下的并不是那远在河东地区的敌军,而是跟他们穿着一样,甚至旗帜都相差无几的自己人。
李轨!
萧华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同朝为官,甚至关系还一度非常亲密的李轨,竟然会带兵直指京师。
哪怕只是暂时的京城,但这毕竟是天子所居住的地方。
李轨在没有得到任何朝廷调令和允许的情况之下,竟然私自带领着自己的全部兵马北上来到了天子脚下,这已经和谋反没有什么区别了。
“李轨,你可知你现在所作所为是什么意思吗?你这是在谋反!难道你就不怕后世的史书上,明明白白的记载着你的罪行吗!”
萧华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去处理朝堂上的政务了。
李亨现在还没有来,估计就以那天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估摸着在得知这样的情况之下,基本上应该是气昏过去了。
所以现在城墙之上最高级别长官仍然是他。
他看着城下那自己极为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劝你现在罢兵离开,或许你和朝廷之间有些误会,但你也是朝廷上的官员,有什么误会,大家完全可以当面将其说清楚。”
“你现在私自带着你自己手里的军队来到这天子脚下,即便是你本想要讨回一个公道,但最后的史书上,可不一定会写,你真的只是来讨一个公道的!”
萧华还抱有着一丝能够将李轨劝回来的心理。
而且他也真的是觉得,他和李轨这些应该是有一些误会的,毕竟李轨所率领的这支军队在需要一些后勤补给方面,朝廷并没有将重心多放给他们。
所以在感觉朝廷并没有用心对待他们的话,李轨在受到一些人的挑唆以及下面人的蛊惑的时候,确实有可能做出像眼前这种不怎么理智的举动出来。
那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只要他能够和李轨把两边的误会说清,未尝不能够把眼前的这次危机成功度过去。
且他自己也有相当大的把握,两人即便现在看起来再怎么嗯,关系恶劣,但毕竟之前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做官。而且两个人互相对于彼此的性格都非常的了解。
萧华很清楚自己眼前的这位同僚是一个什么样的性子。对于权力当然没有人不会贪恋,他其实都不敢那么大声的说,自己真的不贪恋权位。
虽然他现在在其他人的眼里确实是一个不怎么贪恋权力的人,但那是因为他现在基本上已经坐在了整个朝廷的最高的权力的位置上,所以他才能够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自己没有在这个最高权力的位置上,他恐怕都没有办法真的不对这个位置做一些觊觎。
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同僚,对于权利或许会重视一些,但是绝对不会用一些违背道义的方法去争夺权利。
萧华最起码他是自己这么认为的。
而在城下的李轨听到萧华的话之后,也同样皱了皱眉头。
“你们说,萧华现在说的话到底有几成的可信度?”
他向着自己身边的两个人问道。
其中一个人自然就是他之前一直信赖的心腹,李忠。
而另一个人,则是李忠最近才为他引荐不久的白延方。
他也是直到白延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清楚自己所率领的这支军队,一直以来那么多的后勤物资供应开销到底都出在谁的头上。
而在得到了确切答案之后,他不由的对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刮目相看。
毕竟能一次性,而且是不间断的拿出那么多的金钱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具财力雄厚的证明。
显然,这样的人不论走到哪里,现在都是香饽饽。
当然,白延方之所以能够拿出那么多的金钱,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财力,而是因为他的背景。
他敢说,如今这个世道上的那么多商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自己身后的背景更大。
毕竟自己身后的背景是大燕朝廷。
能够和自己身后背景平起平坐的,现在看来也只有大唐朝廷,而据他所知,大唐朝廷并没有扶持任何一个商人势力。
如果大唐朝廷真的有扶持了商人势力,那现在恐怕也不至于会为金钱这样的事情所头疼到现在的这样地步。
朝廷自古以来,也没有去扶持商人势力的例子。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重农抑商才是普遍的情况。
在这样的理念治国方针所影响之下,朝廷对于商人可谓是极具打压。
而操场上的那些官员当然也乐于去奉朝廷命令打压这些商人,毕竟这些商人被打压了,那么通过打开这些商人所空缺出来的那些行业上的位置,才能够让他们去伸手。
而且每一个位置,那都是一个一个肥缺的香饽饽。
如果一个官员级别并不是很高,每年想要巴结贿赂的人也不那么多的话,能够将手伸到商业上来,那通过商业所能够赚取得来的利润,要远比它当官所赚的多的多。
所以不论是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还是从整个国家的角度出发,商人都是朝廷所一定要打击的对象。
大燕这种不仅不打压商人,反而还扶持商人的做法,其实在历史上已经算是极其罕见的情况了。
“大人何必要听信此人谗言。如今城内守军根本没有多少,战场上的优势尽在我们一方。”
“他说的好听,说什么要给双方解除误会,但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的误会?”
“大人现在已经领兵到了此地,萧华想要的不过就是将大人先骗进城去,然后趁机将大人做掉,以至于让我等群龙无首罢了。”
“这些不过都是小人所为的计策,大人怎么能够轻易的上当呢?”
李忠说的话,其实和李轨的心里所想的是差不多的。
而且李忠所说的话,是一定要和李轨心里所想的是差不多的。
正是因为一直都秉持着这一个基础,李忠才能够一直获得李轨所给予他的信任。
李轨或许在刚刚决定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可能有一些犹豫。人总是会有一时间听信了别人的话,然后热血上头所做出的糊涂事。
但是在路上连着行军了这么长时间,即便是一个再怎么热血上头的人,也早就能够冷静下来了。
李轨如今走到这里,已然可以说明他早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了。
而且哪怕是他心中真的有一些后悔的情绪,在路上都没有后悔,又怎么可能兵临城下了才临时后悔?
萧华所做的这些努力和所说的这些话,注定只能是无用之功。
“那现在就直接派兵攻城?”
李轨到底是没有真正领兵打仗果,所以在真的兵临城下之后,第一件事需要做什么?倒是反而不怎么清楚了。
李忠也同样不怎么清楚。
好在白延方这个时候果断开口。
“如今我们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将名头做实,是城内的人对不起我们在先,我们只是讨回一个公道。”
“如今将士们第一次来到这里,士气高昂,但如果第一次进攻失败,很容易就会让这高昂的士气顿时滑落下去。”
“不如先让将士们安营扎寨,慢慢让将士们的士气积蓄起来,然后再一鼓作气。”
李轨听着这些话挺有道理,点了点头。
白延方这个时候又继续说道。
“不过我们绝对不能让城内的人混淆视听,扰乱我们的军心,所以该有的宣传是必不可少的。”
李轨很是放心的大手一挥。
“这一点你尽管去做,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
他们如今起兵所打出来的口号,就是要向朝廷讨回一个公道。而且他们手下的这些士兵没有吃过来自于大唐朝廷的一丁点粮食,所以这些士兵对于大唐朝廷根本就无所谓忠诚。
他需要做的,只是不断的削弱这些士兵对于叛逆这两个字的恐惧。
让他手下的将士们不必在战争还没有开始,就自己先怯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