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龙争虎斗
太原王氏虽然位列五姓七望之一,平时在民间素有威望。
但那也只是针对于天下太平的时候。
天下没有动荡,自有朝廷秩序统管一切,世家大族们则可以利用自身在朝廷中的能量为自己所用,一步一步去增强自身家族的实力与影响。
同时还能够将自己和朝廷这辆马车绑得更加牢固。
但这都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前提——天下太平。
世家大族们并不是全都喜欢火中取栗,寄希望于将水搅浑,从而让自己浑水摸鱼,以摘取最后最大的成果。
绝大多数世家大族们还是希望事情能够按部就班地去发展,最好是这个天下动荡越少越好。
如果没有动荡的时候,即便是家族中出了几代败家子,最大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家道中落,以至于让自身家族在朝廷上面所能够发挥的影响力变得弱小。
可这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
只需要家族中间后面几代,出现几个天资拔萃之人,甚至只需要一个,就可以重新带领整个家族再度崛起。
但是如果天下动荡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真到了那个时候,那是真有可能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群乱贼,二话不说,见人就杀得,直接把你整个家族都给杀光干净。
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一般来讲,除非早就有所安排,就是等着这天下大乱的时机好火中取栗,并且已经暗自筹备了许多年,甚至许多代人的时间。
只有这些家族,才会对天下大乱感到欣喜若狂。
一般的世家大族们并不希望如此。
天下太平,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去执行,不需要再去多多劳费精神。
躺在自己家族中所遗留下来的祖业上面,什么都不需要干,顺便还能享受享受生活。
这难道不香吗?
最多也不过就是放弃了自己心中的所谓大志。
可大志有什么用?
这天下有大志向的人多了去了。
就像是那一个个寒门子弟中的读书人,谁也不希望能够一朝鱼跃龙门,列土开疆,封侯封王?
可能够实现自己心中大志向的人又有多少?
寥寥可数罢了。
那与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吃喝玩乐,风花雪月呢?
自己又不是像那些寒门子弟一般一无所有,只能通过奋斗继而去逆天改命。
以他们家族中所积攒下来几十上百年的人脉,哪怕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族子弟,只要不是不学无术的太过声名狼藉,都可以通过运作当个七八品的小官。
如果是放到外面,那少说也是个县令起步。
至于家族中但凡能够读进去两本书的,平日里跟着大家一起按部就班生活的,等到及冠之后,运作一下,混个一州刺史的位置也不是做不到。
而不管是外面的县令还是一州刺史,那些寒门子弟出身的读书人没有个十几年的奋斗,能做到这个位置?
而且即便是真的奋斗了十几年,若是最终拼不过别人,还不是一样要抱憾而终。
自己的起点已经是绝大多数人一生仰望而不可及的终点,甚至还要超出这终点太多,完全没必要再更进一步了。
大家互通有无,抱成一团,稳固自己的地位就可以了。
互相竞争,非要把谁踩死的事情,又有什么必要去做呢?
若是天下太平的时间,以太原王氏如此大的体量,即便是家族中没有一个人在朝堂上当官,旁人也不会因此而小瞧了太原王家。
作为太原王家的家族王君荣,那更是不论走到哪里都要被奉为座上宾的人物。
不是因为王君荣有多强,而是因为它背后的太原王家牛。
就像是范阳卢氏一般,直接全族退出科举,数十年没有家族子弟在朝中任职。
可即便如此,就有人敢小瞧了范阳卢氏吗?
但是在时局动荡的时候,这一切的规则就统统都做不得数了。
太原王家又如何,如此大的体量,还不是说被人全族屠灭,就被人全族屠灭吗?
再强的家族,在真正的刀子面前,都是待宰的鱼肉。
除非这个家族本身就是一柄刀子。
李亨忍不住悠悠一叹,随后咬着牙道:“可恨可恨,若是之前,本王又何须让人去打听下面这些消息?”
“朝中大把官员要挤破本王的王府门槛,争着抢着要给本王送消息呢。”
“如今本王不过是暂时失势,竟然连这最表面的朝堂纷争都不知情了。”
“都是一群虫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豫和王君荣是有着同病相怜的。
虽然王君荣身后的太原王氏并没有真的被全族覆灭,但最起码从太原所传递出来的各个渠道的消息,对于太原王家的表述却是一样的。
李豫对于这一点心中是确信不疑的。
所以他才会选择拜王君荣为师,并且将王君荣当作可以倾心交付之人。
前者不是重点,能通过各种手段,将这么一个人物先绑在自己的身上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以李豫现在的身份和状态来讲,但凡有点能力的人都不会这么轻易被他和自己绑在一起。
“殿下暂且息怒。”
王君荣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随后开始分析形势。
“朝堂之上的争论愈演愈烈,其实对殿下来讲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这些人真的都抱成一团,对于当今天子的命令绝对服从,那殿下才是真的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只要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争斗,那么为了能够取得争斗的最后胜利,动用一些破格的手段,也并不是值得稀奇的事情。”
“只有如此,他们才会愿意将自身的力量借给殿下来用。”
李豫听着眼前一亮。
“王师请说。”
王君荣道:“根据在下所打听到的消息,此次出征的领军大将并非是郭子仪,郭子仪仍然被罢官在家。”
“此次领兵之人乃是李嗣业,而李嗣业最近则是投入到了李辅国的门下。”
“象征着朝廷,和朝廷站在一条线上的郭子仪没有被启用。而是李嗣业领兵出征,这无疑说明就目前的情形而言,李辅国一党是占据着绝对上风的。”
李豫不禁有些惊讶。
“李嗣业竟然投身到了李辅国的门下?”
李嗣业他虽然没有见过,但在西域那边打出赫赫名声的将领,他还是听过几次名字的。
按照他的理解,这沙场之上所打出来的将领向来都眼高于顶。
所谓的居功自傲,绝大多数代表的都是他们这些沙场上所打出来的武将。
不像那些一个个心里有七八个心眼子的文官,那都是一个比一个能藏的人物。
李豫还一直以为李嗣业应该是代表着朝廷一派,如今是朝廷继续想要主持征战,被李辅国疯狂阻挡而不成。
却没想到这事实竟然完全相反了过来。
心中震惊之余,他不由得又在心底里升起几股愤恨。
这些见异思迁的狗东西!
“在下也有些惊讶,但在下多方打听,得到的事实都是如此。”
王君荣一脸谦和地说道:“据说当时是李嗣业首先看向的朝廷和尚书省那边,但是却并没有被朝廷所接受,这才不得已而投身到了李辅国的门下。”
“如今说起来,也算是这些人自作自受。”
李豫听着这话,心中就感觉解气多了,当下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不错,这群目光短浅之徒,竟然让李嗣业这等重要的人物投身到了敌人的门下。”
“真不知道靠这群人,该如何治理的好天下!”
王君荣直接假装没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将其无视掉。
“只是李嗣业虽然领兵在外,但是这军队的后勤任务却还是落在了朝廷的身上,李辅国那边自然会不放心。”
“可朝廷这边已经损失了一个李嗣业,相当于直接损失了对军队的控制。”
“在这等情况之下,朝廷更不会轻易在军队后勤这方面所放手。”
“以在下的眼光来看,此番李辅国想要将军队后勤补给的权力控制在手里,估计是难以实行得了的。”
李豫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凝重。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李辅国。
因为李辅国的手伸得有点太长了。
之前在某些地方上,李辅国对他有所打压,但那些基本上都是一些小事,李豫心中有些怨恨是有些怨恨,但也不会太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听着李辅国竟然将手直接伸到了军权上面,这个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之前朝廷的兵部是控制在李辅国的手上,他是知道的。
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如今这天下的兵马还有哪支兵马,会完全听从兵部的调令?
人家能跟朝廷保持相安无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朔方军目前看起来倒是听话,但朔方军的听话,是因为如今皇帝就在灵武,而且朔方军政节度使是郭子仪。
要是换作别人的话,但凡是一个有一点野心的人当这个节度使,搞不好都能上演一出奉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所以掌控兵部,和掌控军权是不一样的。
李豫可以容许兵部在李辅国的手上,但是军权绝对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要是李辅国能将军权和后勤保障的权利同时抓在手里,那就基本上可以相当于完全能够控制一支军队。
而且以李辅国现在的地位和身份能量,他可以随时进行大规模的扩军活动。
这意味着大唐的实际天子要换人了。
“不知道王师所说的机会在哪里。”
李豫一脸虔诚地发问。
王君荣则是瞧了他一眼,随后同样有几分严肃地道:“那就要看殿下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王师请讲。”
“如今看起来是李辅国略占上风,但实际上两边不过是在互相角力,如今只能算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如此情况,以殿下的身份和能力,完全可以从两边挑选一方,自然便可在天平的一侧,加上足以分清胜负的砝码。”
李豫听着这话,脸色不由地惊呆了起来。
他一直都以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小透明般的无用之人,却没有想到在王君荣的嘴里竟然变成了一个可以决定两方胜负的关键力量。
“本王竟然如此重要?”
“殿下切莫妄自菲薄。”
李豫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感动。
连带着,他看向王君荣的眼神也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瞧瞧人家王君荣,在这个时候都不忘给自己打气,再瞧瞧那些在朝堂上尸位素餐的虫豸!
简直就是高下立判!
“王师之心,本王一定铭记于内。”
李豫一只手攥成拳头,仅仅锤在自己的心口。
王君荣心中懵了一下。
不知道李豫为什么突然有如此大的反响。
但想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李豫这时候又一次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这一次还是要站在朝廷上。”
“李辅国手中已经有了一个李嗣业,绝不能再将这后勤如此大的权力交给李辅国手上。”
……
此时此刻,大唐朝廷的户部和兵部已经乱作一团。
虽然户部和兵部都处于李辅国的控制之下,但李辅国能够控制的还只是最上面的那一层官员。
比方说户部尚书,兵部尚书这种朝廷高官。
但也仅限于此。
李辅国毕竟在朝堂上所付出的精力不算太多,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手深入到整个户部和兵部的上上下下。
而这就给了萧华等人去制约李辅国的机会。
朝堂上的官员都是需要站队的,不论是皇子夺嫡时候,站队哪个皇子,还是朝堂党争的时候,战队哪个党。
你需要身后有背景,自己有势力,才能够真正在朝廷上所立足。
而在一个部门当中,上下的两层官员却分属不同的党派,问题就完全凸显了出来。
按理来说,此番去进行军队后勤运输的部门不过就是一个户部和兵部,都在李辅国的控制范围之内。
可偏偏在负责押运粮草的人选上犯了难。
根本没有人可派。
但凡朝廷的调令刚刚发下去,被负责指派押运粮草的人肯定要染上一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