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变卦
两人在这大殿里待了也有数天,安庆绪出乎他们意料般,自从那天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他们两人的眼前。
潘璋在心中估摸着,安庆绪八成是已经走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安庆绪也是一国天子,平日里肯定要有许多的事务去处理。
跟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耗,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潘璋后面这两天,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不过就相当于是换了个地方宅着嘛,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
然而就在今天下午,大殿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这让潘章和华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可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虽然潘璋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所在的这座庙宇的地位,但就看着所供奉的牌位数量,以及安庆绪之前竟然能够亲自前来祭拜,就知道这座庙宇的地位肯定极高。
尤其是在这庙宇几乎是最里面的地方,理该是无人打扰的寂静才对。
怎么可能会出现喧哗?
两个人在大殿内又等了一会,结果这喧哗的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似乎更剧烈了一些。
潘璋给身边的华时递了个眼神。
“你出去看看。”
“好。”
华时没有废话,直接起身就往大殿外面走了出去。
大殿内很快就只剩下了潘璋一个人。
没有了华时在一旁,潘璋只是感觉自己的心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因为他刚刚似乎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很熟悉的声音。
但是这熟悉的声音理论上,应该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的。
有可能是幻听。
但也有可能是出事了。
潘璋皱着眉头,很快就看到华时神情古怪的也从大殿外面走了回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华时看着潘璋的表情,不禁有些吞吞吐吐。
潘璋的心中更加不稳定了。
“有话就说。”
潘璋催促道。
华时道:“潘尚书……外面……外面是徐文举带着一批人在外面。”
徐文举跟他们同行了一路,潘璋只是微微思索便反应过来了这个人。
“徐文举不过是一个中书侍郎,他什么身份,也敢在外面闹事?”潘璋皱着眉头反问道。
“倒也不是闹事。”
华时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徐文举是带着人来的,而且这群人当中还有……还有潘尚书您的爱子。”
“昌儿?”
潘璋的瞳孔都忍不住猛的一缩。
这代表着他之前的预感成真了。
外面的声音并不是他的幻听,而确实是他的儿子发出来的!
“昌儿为什么会在这里?”
潘璋急切地追问。
华时摇了摇头。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下官就看到他们在那里推推搡搡,潘小郎君还被人押着。”
“什么?昌儿还被人押着?”
潘璋心中又是一惊。
在外边听到自己儿子潘昌的声音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同寻常的事情了,现在华时竟然说,他在外面看到自己的儿子潘昌竟然还被人押着。
那显然是潘昌极有可能在外面犯了事。
否则绝对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爱贪玩,不怎么分尊卑。
这些小毛病不论是在灵武也好,还是在长安也好,有他这位在李唐朝廷里任职的一部尚书撑腰,那就都不算什么问题。
尤其是他还是刑部尚书,即便是大理寺,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但是在太原,这些道理就完全行不通了。
他是李唐的官,又不是大燕的官。
而且他和安庆绪相处的也并不算很融洽。
这里的官可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对潘昌轻轻拿起,轻轻放下。
甚至说不准还会故意找潘昌的毛病,并且加以放大。
毕竟安庆绪现在表面上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是这并不代表人家不能另辟蹊径,从其他的地方想办法让他去妥协。
潘璋扪心自问,自己无论是为官方面,还是自身的人品方面,都算得上是没什么毛病。
即便是有一些小毛病,但也绝对没办法当成什么把柄去威胁自己。
要说自己唯一的软肋,那就只能是自己这个亡妻所遗留下来的独子了。
糊涂啊!
潘璋现在忍不住给当初在灵武作出决定,让潘昌跟随同行的自己狠狠一个大巴掌。
水如此深的龙潭虎穴,非让潘昌跟过来做什么!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听到自己的儿子就在外面,说不定还是被人特地拿出来做文章的,潘璋心中就根本没办法安静下来。
整个人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两个字。
“潘尚书,下官觉得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保持冷静……”
华时又不是傻子,他当然能看出潘璋心里的症结所在。
毕竟潘璋对自己的这个独子爱护,在整个李唐官场并不是什么隐蔽的消息。
基本上只要是个官都能知道这件事。
华时当然也不例外。
“小郎君如今虽然被他们拿着,但他们既然能将小郎中带到这里来,就证明他们的目标并非是小郎君本身,而是潘尚书您。”
“只要您还能够保持冷静,小郎君就不会出事。”
“最起码也能保证性命无忧。”
华时同样一脸急切地开口劝道。
其实这些话如果换做5天之前的他,那他是肯定不会当着潘璋的面说出口的。
毕竟他就是一个过来充当受气筒的,只需要老老实实受气,然后能够活着回去,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至于剩下的,那都是潘璋和柳松霖的事情了。
跟他这个不上不下的副使有什么关系?
但是如今跟着潘璋在这大殿内共事了一段时间,华时也不由得感同身受起来,对潘璋这个人还是充满了一些尊敬的。
而且他也自认为,自己和潘璋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既然不再有之前那般生疏,这种情况他当然得开口劝上一句。
不过他显然是低估了潘璋对自己儿子的那份爱护之情。
最起码能够保证性命无忧,但却不能保证自己儿子不会受皮肉之苦!
潘昌从小长到现在这么大,潘璋都没有舍得对潘昌动过一丝毫毛,如今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在外面受皮肉之苦?
在大殿内焦急踱步了两个来回,潘璋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看向了大殿外面。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说完,他就直接大步向着大殿外面走了过去。
华时一脸无奈。
如今这个时候,潘璋肯定是保持着按兵不动才是最合理的。
但是人家不想按兵不动,他也没办法强行将人家留下。
潘璋对他的观感确实多了一些关怀,他也确实觉得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一些,但还远远达不到那种生死之交的地步。
更不是所谓的忘年交了。
非要类比的话,那也不过就相当于一个前辈对于一个后辈的微微赞赏。
提意见可以,但是要强迫前辈照着你的意见去做,那就未免有些分不清自己身份地位了。
华时怎么说也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爬上的秘书郎的位置。别的能力或许还要考量一二,但是审时度势的能力,那早已是炉火纯青。
所以他很是识趣地没有继续开口,立刻跟上了前面潘璋的脚步。
而就在大殿的外面,潘璋确实看到了徐文举和自己的儿子潘昌。
还有夹夹在两个人中间的两名壮汉。
功勋庙虽然不是什么朝廷重地,更不是皇家禁区,但也算是一个清静之所。
不可能一下子蜂拥出来那么一大堆的人,外面的守卫也不可能真的让那么一大群人都进来。
尤其是这一群看起来就不像是干好事的壮汉。
所以真正进来的人,算上徐文举也不过就是4个。
徐文举一个,潘昌一个,还有两名一左一右压着潘昌的安财苑之人。
这4个人直到如今还在吵闹着。
潘昌是最先看到潘璋突然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的人,当下眼前一亮,仿佛抓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向着潘璋呼喊道:“爹,快救我啊!”
“爹,我在这儿!”
潘璋也同样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被两名壮汉扭压着的潘昌,眼神当中止不住地流露出一丝心痛。
“昌儿……”
脚步蹬蹬蹬地上前,潘璋一只手直接劈向了扭压着潘昌的两名壮汉,试图想从这两名壮汉手中将自己的儿子先解救出来。
只是可惜他终究还只是一个文官,而且并不是那种自幼习得文武艺的文官。
所以他这一下子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自然也无从撼动那两名壮汉。
“老家伙,你干什么?”
那名在左面扭压着潘昌的壮汉,被潘璋这么一下打的胳膊有些疼,当下便瞪着眼睛看向潘璋。
潘璋浑然不惧,直视着那名壮汉的眼神。
“你说我干什么!”
“明明是你在抓着我的儿子。我倒要问问你,我儿子干了些什么,能够让你这么抓着!?”
“你儿子?”
那壮汉明显愣了一下,顺着潘璋的眼神看向了自己押着的潘昌,随后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老家伙说的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押着的这家伙。
这不是歪打正着了吗!?
那壮汉的眼神也随之变化起来,看向潘璋的事后更是带上了几分戏谑与贪婪。
手又把潘昌的肩膀往下压了压,他挑着下巴看向潘璋,语气颇有些挑衅地道:“你说的儿子就是他?”
“把你的手拿开!”
潘璋冷冷的呵斥。
他这下没有继续去用身体和手试图将那名壮汉的手拉开,反而取代其使用了言语攻击。
“你要是这么说,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那名壮汉却并没有被潘璋的气势所吓到,当下就是说道:“既然你是他爹,那正好子债父偿。”
“你儿子欠了我们一千三百七十贯通宝,他现在是没钱花了,既然你是他的爹,那就由你来出还这笔钱吧。”
“只要你现在将钱拿出来替他还了,我立刻将你儿子放给你。”
“什么!?”
潘璋听的那个数字,只觉得整个人都蒙了一下。
不光是他,就连匆匆忙忙赶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华时都愣了。
通宝就是铜钱,大燕毕竟是刚刚建国不久,连很多的规章法制,甚至包括官职爵位都是沿袭的大唐,自然也没有那个余力去制作自己的货币。
所以仍是按照民间之前所通用的唐朝的通宝去进行交易。
但是前面的数字却着实让人吃惊不已。
一千三百七十贯!
通宝的购买力一直都很强,即便如今遭逢战乱,让通宝的购买力下降了不少,但一千三百七十贯还是一笔极大的数字了。
按照他这么一位秘书郎的俸禄,他一年下来所有杂七杂八的都折合到一起,基本上也就只能拿上个六七十贯左右通宝的样子。
哪怕是潘昌的老爹潘璋这位刑部尚书,一年到头所折合下来杂七杂八的正经收入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两百贯。
当然,潘璋目前还没有传出来有什么其他不正经收入的风声。
所以一千三百七十贯这个数字,他要干上二十多年。
即便是他老爹潘璋,也要不吃不喝干上七八年不止。
潘昌是怎么欠出去这么多的钱的?
潘昌这个时候忍不住大声出言为自己辩解道:“爹,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儿子是被他们骗了,是被他们用诡计所算计了!”
“徐大哥可以为儿子作证的!”
潘璋听得这话,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最前面的徐文举。
虽然他不太喜欢这个跟自己站在不同立场不同阵营的家伙,但这个时候,似乎也只有他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潘昌也同样用着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徐文举。
可接下来徐文举的一番话,却是大大出乎了潘昌的意料。
“下官并不知情太多,下官只知道潘小郎君欠了安财苑一千多贯通宝却没有钱偿还。”
“下官虽然和潘小郎君之前有那么一些交情,但这笔钱却并非小数目,下官也没有办法能拿出来,所以不得已,下官只能前来找潘尚书想办法了。”
没有一句话是向着潘昌说的!
甚至徐文举现在说的话,跟之前他所说的话完全就是两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