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开恩科
安庆绪看到这奏章上所言的第一反应是感觉有些好笑。
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手下的高尚,安庆绪将手中的奏章合起来抬了一下,道:“这份有关于治理城中商事的奏章,高卿家已经看过了吧。”
高尚拱手答道:“回陛下,微臣的确已经看过。”
“有何想法?”
“微臣以为,之前太原城中的诸多家族因为谋逆大罪而被满门抄斩,其家族身后所遗留下来的空缺,土地和人口已经被朝廷所接受,但其身后所遗留下来的各种商事,朝廷无力,也无法统统接管。”
“不如将其放散于民间,允许民间自由买卖竞争,朝廷只派出官员整顿秩序即可。”
高尚回答的一本正经,安庆绪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的想法倒是跟高尚不谋而合。
从后来者的眼光来看,农业是一国之基础绝对是挑不出任何错漏的,重农也确实是一个国家绝对所不能更改的基本原则。
但重农抑商却不同。
农业是重,这无可争辩。
但商却也同样重要。
只有商业发达起来,整个社会才会随之变得朝气蓬勃,百姓的出路也会变得多起来,不再是从种田和打仗当中二选其一。
也只有通过提高生产力,再配合商品化,才能真正从源头上,打击世家大族对于土地以及农民的人身控制权。
否则即便是安庆绪再怎么打击世家,也不过是倒下了一个杨家,起来了一个李家。
重视农业而偏废商业,这是不可行的。
以前的事,安庆绪不想去多做讨论。
但从自己这里开始,就得有些变化出来了。
“监管一事应该由谁去合适?”
“微臣不知,全凭陛下定夺。”
高尚说着。
他不是故作推辞,而是真的不知道。
以往的朝廷政策,向来都是重农抑商,甚至一直可以追溯到汉武帝时期。
1000多年了,高尚自己能跳脱出重农抑商的书本框框,发掘出商业不可或缺,这一点就已经是殊为难得的事情。
但是如果要让高尚本人去治理商事,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强人所难了。
而在整个朝廷百官当中,像高尚这样的人才就已经是极为少见的了。
连高尚本人都不知道如何治理,其他人焉能表现的比高尚还好?
安庆绪很清楚,如果派一个喜欢瞎管的人过去,那还不如干脆就不派人。
尤其是在一个事物所发展的早期,也是最为脆弱的阶段。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好的方法来,安庆绪索性摇了摇头,将这本奏章放到了一边。
“也罢,此事不急于一时。”
说着,他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嘴里含着茶水品尝着,手上则立刻翻起了第二本奏章。
奏章不过刚刚被打开,安庆绪只是粗粗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眼睛便是一瞪,嘴里的茶水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噗——”
颇有些失态地将手中的奏折放到桌案上,安庆绪接过自己身边服侍的宫女所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和身子,脸色才慢慢恢复下来。
只是那语气仍然有几分羞恼。
“胡闹,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安庆绪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那份奏章,道:“朕还年轻,哪里用得着现在就……就充盈后宫的?”
安庆绪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想了想,选了一个充盈后宫这个词。
没办法,被逼婚传出去,实在是有点太过难听。
更遑论他还是一国天子。
高尚仍是坐在那里脸色如常,根本没有半丝变化。
安庆绪还在那里纠结着自己被逼婚的事情,恼道:“这是谁写的?什么时候提这种事情,就这种做人的眼力,到底是怎么当的官?”
安庆绪正准备重新将奏章拿起来,去找找到底是哪个爱这家伙给自己上眼药,就听到高尚一本正经地忽然道:“回陛下,奏章最前面不是写了吗?是臣工部尚书高尚启奏。”
安庆绪刚刚触碰到奏章的时候顿时僵在哪里。
“啊?”
颇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了眼高尚,就听到高尚继续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绵延皇嗣本就是陛下身为天子的职责。”
“如今太原安定,家国社稷也已初步安稳。陛下如今又闲来无事,趁此机会为皇家开枝散叶,难道有何不好?”
“还请陛下容臣斗胆说上一句,只有陛下真正诞下皇子,陛下的位置才算是真正的彻底稳固。”
安庆绪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催婚。
一开始确实是有几分羞恼。
不过后来反复琢磨了高尚所说的话,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高尚此人所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自己军功卓着,威望无人可与自己相比,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唯独有一点,却还有可能出现一些意外。
那就是自己的身后事。
身为皇帝,你哪怕文治武功均到了极点,但如果不能成功诞下皇嗣,确保太子之位稳固,那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总还是会受到一些异样的眼光看待的。
尤其是他现在所进行的这些事情,对于自己能否立一个后人,其实更为重要。
可不要忘记,如今在洛阳城中,可还有一个朝廷呢。
而且安庆绪自己也并非是安家唯一的男儿,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洛阳。
当初安庆绪斗胆试弑杀安禄山,最大的缘由,便是安禄山动了要立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安庆绪的弟弟当太子的意思。
如果是按照正常历史演变,历史上的安庆绪在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赐死了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不过后来由于自己稀里糊涂地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上,加上还有系统的辅助,安庆绪并没把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回事,就那么任由其呆在了洛阳城里。
毕竟那么小个玩意,今年算起来顶天有个6岁。
换到后世的话,那就是个连小学一年级都没上的小娃娃。
能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后来自己在太原城接连取得对唐军的胜利,威望大涨,安庆绪就更没有把自己那个小娃娃的弟弟当回事了。
可是如今被高尚这么一提起,安庆绪才反应过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虽然自己那个弟弟年纪小,别说是现在,只要是自己活着,哪怕是再过二十年也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
可是如果自己死了呢?
寿终正寝还好,自己或许还能有精力去培养下一代继承人。
可如果是中途暴毙呢?
安庆绪心中倒是不担心,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换在高尚这些人的立场上,将心比心,那就不能真的将其当作看不到了。
毕竟大家真的舍了脑袋跟着你安庆绪搞革新,那大家自然就算是新党。
一旦你这个新党的最大头子没了,然后连个后续大家能推举出来,继承你这个头子地位的人也没有。
最后不得不推举一个跟大家完全不熟悉的旁人。
难保之前因为革新,导致利益受损的人,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反将一军。
想要让下面的人真的死心塌地的跟着你,那你就得先去免除下面人的后顾之忧。
想通了这一点,安庆绪就对高尚没有那么多的责怪之心了。
“高卿家所言,朕明白。”
安庆绪轻轻地将奏章合了上,道:“只是先帝去世还不到一年,朕这个做儿子的,就这么大张旗鼓纳后宫嫔妃,难保不会落得一个不孝的名头啊。”
虽然确实是原主弑君杀父,但毕竟不是司马昭那种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当街刺杀君王。
别说是民间了,即便是朝廷,或许有人这么想,但他也没有证据。
只要没有证据,那就还能做面子工程。
“陛下赤子之心一片,臣等明白。可是江山社稷不论对国家还是对先帝而言,也是同等重要。”
高尚又一次劝道。
安庆绪有些烦了。
轻轻地挥了挥手,他道:“好了,反正左右不过两年的时间。权当朕为先帝守孝三年,充盈后宫的事,两年之后再说吧。”
高尚心中稍稍有些叹息,没有能够劝服安庆绪在最近就充盈后宫,确实不是那么的完美。
毕竟现在太原城内的事情没多少,绝大多数都由自己来处理,安庆绪几乎算是没什么事干。
如果这时候能有一些女子陪着,安庆绪怎么说也是个年轻人,这一来二去的,只要安庆绪身子骨没什么问题,皇嗣基本上一年之后就能定下来了。
而且在太原,也同样要比在洛阳安全多了。
所以说,这其实是最完美的情况。
可惜安庆绪不同意。
高尚也没办法。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更何况,两年之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高尚的要求非常低,他甚至不奢望安庆绪能留下一个被培养完全的皇子出来,哪怕只要留下一个苗,甚至哪怕留下一个肚子,对于他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看安庆绪这么年轻,总不至于连两年都活不到。
高尚在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
安庆绪却是忽然发呆了起来。
他可不是在想着两年之后选妃时候的热闹场景,他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选妃是从民间给自己选女人,那为什么不能从民间给自己选才?
尤其是这精通商事的才。
反正从朝廷的官员中是提拔不出来了,从民间试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嘛。
而且科举都停了这么久,简简单单开上一科,也是自己的恩宠了吧?
心中这般想着,安庆绪的眼神也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高卿家。”
“臣在。”
看着安庆绪那嘴角勾起来几乎止不住的笑意,高尚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安庆绪突然想通了。
可惜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就听到安庆绪已经淡淡地吩咐道:“传朕旨意,三日之后,在太原城内开设恩科。”
“民间所有百姓,不论是否有功名在身,均可参与恩科考试。”
“主考官就由高卿家你来做。”
……
三日之后在太原城内开设恩科考试的消息,很快便被张贴在太原城中的大街小巷上。
还驻足在太原城中的许多读书士子听得这消息,脸色惊诧的都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眼睛,亦或是将自己的耳朵狠狠捏揉了几下,非得让告诉自己的人重新再将消息说一遍。
直到终于确认,这恩科考试的消息为真之后,太原城内的所有读书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而在高兴之后,所有人也都开始在打听起这场考试的内容,以及主考官的名字来。
毕竟时间只有三天,能多做一些准备,自然就要多做一些准备。
就像是以往靠诗歌赋的时候,如果能够打听到主考官的名字,并且掏出钱财得到门路,去购买一些主考官之前所做出来的诗,或者是赞赏过的诗,到时候临时模仿其中的文笔格式乃至包含的意向,这都是有很大几率可以得到主考官青睐的。
如今自然也是同理。
“主考官是高尚?”
“高尚是哪里人?可写过什么好诗吗?”
主考官是高尚的消息,并不难打听。
只是在这些读书士子打听高尚以前的大作的时候,不由得几乎是同时犯起了难。
因为他们根本打听不到高尚以前到底写过些什么诗词,甚至都不知道高尚之前参加过什么诗会,点评过什么人的诗。
什么都不知道,那自然就没得准备了。
“哦对了,朝廷可说了,此次恩科考的是哪科吗。”
李唐那边的恩科叫制科,考的东西五花八门,理论上来说有明经、算学、诗赋,策论和德行等等。
但绝大多数开设的制科要么是诗赋,要么就是德行。
如果打听不到此次主考官所作的诗的话,那说不定是要考德行。
只是他们所得到的回答,再一次让这些人大跌眼镜。
“朝廷说了,此次恩科考的乃是一个商字。”
“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字到底该如何解。
毕竟商可以是商事,也可以是宫商之曲调。
“就光是这一个字,没有点什么其他的提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