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坐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傻子,不管心中再怎么惋惜廖家,武曲如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自然是要及时跟廖家划清界限,撇清关系的。
甚至那几个如今和廖家有过姻亲关系的,如今都在想着,是不是要回家把那那几个廖家的女眷休了。
看着这些人争先恐后地笔诛口伐着廖家的罪行,武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些人中固然会有人是在说着违心话,但如果真的认真细究下去,发自肺腑真诚开心的家族绝对占据着绝大多数。
毕竟廖家死了,那原本廖家所经营的那些产业,以及廖家留下来的那些土地佃户,如今可都成了无主之物。
这可都是他们能把手伸进去的绝佳机会。
他们和廖家又非亲非故,双方即便是有交情,但也不过就是点个头的交情,又不是过命的那种。
势力庞大到他们这个份上,和他们有过点头交情的人可都海了去了。
真要是每死一个人就要惋惜两句,怕是他们成天都得活在悲伤当中。
轻轻咳嗽两声,武曲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右手握拳,重重捶了自己的两下胸口,道:“可是不尽然呐!”
“咱家昨天带人去抄廖家的时候,却得知了一件,比廖家操控粮价更为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也是更加胆大包天的事情啊!”
“牵连进此事的,竟然还有太原府尹王世杰这样的高官!”
听到王世杰三个字,食肆内的顿时安静了下来,整座大厅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诡异。
王世杰在太原府尹的这个位置上坐了可有些年头了,整个太原官府之前都在此人的掌控之下,可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太原城内的大人物。
即便是他们,也不能轻易小瞧的大人物。
对于廖家实际上是在和王世杰两个人合作着操控粮价的事情,在场众人大多数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毕竟这么多年,在太原干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得拉着官府的人下水。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和王世杰做过交易,干过肮脏事情的可不止廖家一个。
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将这大厅内的所有家族全部屠了,也许会滥杀上几个无辜之人;但如果将这大厅的家族一个跳着一个屠,那绝对有漏网之鱼。
大厅内寂静地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看着武曲的那张脸,或是惊讶,或是忐忑。
亦有危险与狠辣。
武曲坦然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册文折,将其高高举起,随后又猛地将其拍在了面前的圆桌之上。
仿佛说书之人在开始说书前的醒目一拍,也仿佛是官府衙门的官老爷,在官衙审案结束时候的盖棺定论。
“这便是那王世杰的供词,根据王世杰自己交代,他将自己从开元十一年在洛川县开始收受贿赂,一直到如今的圣武二年,期间自己所办过的所有大小事情统统写了下来。”
“咱家如果是按照这折子上的内容,一个接着一个查下去,诸位觉得可好?”
武曲目光环视着四周,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人开口答话。
只有牙齿之间相互摩擦的咯吱声,在大厅内隐隐约约的响起。
没办法,毕竟这问题没法回答。
说查吧,这里面写的可都是他们的罪行,以武曲这种狠辣之人的性子,根本不需要跟他们当堂对质,直接就能带人闯进他们的家,送他们一个和廖家一模一样的下场。
但如果说不查吧……
说不出口啊主要是。
毕竟大家好歹都是读过圣人言的,知道个是非公义,虽然在暗地里干着的不是什么清白事,可明面上大家都是要着脸的啊。
这种还天地正道一个朗朗乾坤的事情,你说不干?
这要是传了出去,家族的面子还往哪里放?
早就料到这些人的回应,武曲呵呵笑着,道:“咱家本来是想劝一劝陛下要查的,但陛下却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些都是前朝旧事,这些人虽然有错,但也是前朝的错;只要他们能够在本朝洗心革面,和以前的自己做个了断,那也无妨。”
“诸位以为如何?”
这番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就纷纷地缓和了下来。
不为其他,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帝王。
“是极是极,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等虽然之前有错,但如今早已痛改前非,陛下宽仁大量!”
“陛下圣明!”
有人起了个头,大厅内的其他人也纷纷抬手,向着行在的方向拱手,高呼了一声“陛下圣明。”
但武曲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众人大惊失色。
“既然大家都觉得好,那便交来点诚意吧。”
看着众人面面相觑,好久都没人答话,武曲沉下了一张脸,阴森地开口道:“诸位不会是想着只是口头说一说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就完事了吧?”
众人的表情如同吃了屎一般的难受。
他们很想问一句,不然呢?
你都说了洗心革面,心啊!
难道我还能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不成?
气氛安静了些许,一名锦衣富贵之人站起身来,向武曲拱手说道:“我郑家愿意献出粮食一百石,绢帛两百匹,以算是我郑家洗心革面的诚意!”
绢帛也是唐朝货币的一种,而且是极为稳定的。
以如今的市价来看,一匹绢帛大概能值钱五六百文。
两百匹,也就是十万钱多些。
粮食一百石,也有一万多斤了。
如果是普通人家,这些东西别说是一辈子,就是十辈子,也难以攒得下如此财富。
但是对于郑家而言嘛……
呵呵……
打发叫花子呢?
武曲微微地摇了摇头,脸色有些不屑。
众人现在已经明白所谓的诚意,不过就是让他们割点肉下来,但对于武曲的胃口,他们实在是有些摸不清底。
如今武曲不答话,其他人更不敢随意接话。
就在这时,坐在最前面的一张圆桌上的一名中年人,沉着声音开口道:“武公公,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您想要多大的诚意,直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