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本家人都已经如此,那些不属于廖家本家人的部曲和杂役,更是早已完全慌了神。
隋唐时期是部曲制,各种世家是有权力在自己的府中养护部曲,这些人便是府中的家兵,而且是世世代代的那种。
廖家当然也有自己的部曲。
但此前天下承平日久,部曲一般来说都是随着家族中人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此前天下并无战事,廖家的生存和发展壮大的模式,也早已抛弃了以往需要亲自去沙场拼杀的低级水准。
所以原本作为家族中最为强大的战力,部曲也没了最开始那样受重视。
本就是下人,哪怕是高级一点的下人,那也只是下人。
你就算是再怎么玩命,他也成不了主人。
你的子子孙孙都只能是任人驱使的下人。
如此一来,不受重视的部曲立刻开始了腐化,从最开始的征战沙场的要求,也逐渐下降到了如今,只要能够跟着家族中的纨绔子弟出去仗势欺人的地步即可。
虽然其中还是有一些人仍然健壮有力,但身上只有粗布衣裳的他们,怎么可能撞得过甲胄齐全的正经军卒?
更不要说,武曲如今带来的还是燕军战力最为强悍的龙骧北卫。
不过几十个人组成的四面人墙,此时显得牢不可破。
无论其中的人如何推挤,根本撼动不了他们分毫。
这完全就是一场折磨人的戏码。
高尚到了最后,都逐渐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觉得,要在武曲是个人才的评价的基础之上,还得再加上一句——这还是个疯子。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太监嘛。
“武公公,差不多可以了。”
高尚淡淡地道了一句。
武曲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对于高尚打搅自己的雅兴,心中有些不爽,但高尚如今地位毕竟尊贵,这个人说的话自己还是得听的。
啧了一声,武曲用着有些怪异的音调,向廖家众人道:“既然你们还知道何为真理,何为公义,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那就证明你们心中还有善良,还有悔意。”
“既然如此,咱家就给你们一个忏悔的机会。”
说着,武曲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色的御用令牌,将其高高举起道:“众将士听令,送所有廖家之人下地狱去见阎王,让他们去阎王面前忏悔。”
廖家之人原本听到前半段话,心中还稍微有些缓和,想着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下来了。
但却没想到转折来得如此之快。
下地狱去见阎王?那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是!”
将廖家之人围在一起的四面人墙齐齐爆喝出声,随后组成人墙的身体用力一震,将几乎是贴在自己身上的廖家之人震退,随后从身侧抽出弯刀,猛地就向前挥斩而去。
不论他们手上拿着的是何物,也不论他们此时是站着还是坐着,纷纷都免不了迎头一刀。
一时间,哀嚎之声响彻整个廖家。
对于武曲的决议,高尚也觉得有些来的猝不及防。
他当然知道自己此行来就是来杀人的,但也没想到武曲竟然要这么杀人。
尤其是看着其中一名军卒一刀将廖家人群中的一名妇人斩死,他终于忍不住道:“武公公,这样不分老幼统统杀掉,和我们之前所说的不太一样吧?”
武曲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高尚书何时和咱家说要如何杀人了?”
高尚语气一噎。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确实没有和武曲交流过这些。
但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和武曲达成了共识。
毕竟按照惯例,被抄家之人的女眷和幼子都会额外开恩,送入掖庭宫或者教坊司内。
哪有像今天这般全杀了的?
“武公公,这些女眷和他们的幼子是无辜的啊……”
“呵呵……”武曲呵呵笑道:“无辜?高尚书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呢?就因为他们不是家中的男人?”
“可他们身上的绫罗绸缎,他们吃饭用的金碗银勺,甚至他们头上的每一枚发饰,他们梳妆盒内的每一盒首饰,哪怕是他们所住的床榻,吃的饭食,用的帷幔,可都是用着肮脏所铸就而成的啊。”
武曲指着那些已经倒在血泊中,和正在血泊中向外挣扎的廖家之人,道:“他们享受着这些肮脏带给他们的荣华富贵,却不想为其承担丝毫代价?高尚书你觉得这些合适吗?”
“他们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无辜的,哪怕他们弱小,但也是肮脏的一员。”
“而且咱家就算是饶了他们一命,将这些女眷和幼子送去掖庭宫内,然后呢?你是要让这些被灭门的罪臣之女去服侍陛下吗?”
这是武曲头一次对高尚展开质问,一连串的问题,即便是高尚,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回答。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知道惯例都是如此,这种事情按理来说,就当循照着惯例去执行。
但武曲的连环问题却让他对惯例也产生了迷茫。
他不能否认武曲的问题,尤其是最后的那个问题,让这些被灭门的罪臣之女去服侍陛下……搞不好哪天这些人就突然暴起,来件刺杀君王的大逆。
如此看来,惯例似乎也不是全然都有道理。
高尚垂着眼眸,没有继续开口。
没有了高尚在一边说话,武曲又转而将目光看向了那片血泊。
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贵之人,在面对身经百战的军卒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只是短短几个呼吸间,这些聚集在廖家前院的人就已经被杀了大半。
武曲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的害怕,甚至还有一丝癫狂。
甚至想自己拿着刀也跟着杀进去。
他并不否认自己的做法有些残忍,甚至有些扭曲变态,但那又如何?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如何被安庆绪看重的。
最开始安庆绪只是觉得自己有趣,尤其是听到自己以前读过书,有时候就会喜欢和自己聊一些书里的内容。
但是依靠这些,他也只是能够获得安庆绪的欢心,让他在宫里的位置更加稳固。
而他真正在安庆绪的授意之下,将手伸到外面的事情,还要起源于当初安庆绪随口问了他的一句问题。
“天下世家如何?”
而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是如何回答那个问题的。
“天下世家皆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