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额头上流淌了下来,这时候费祎刚刚想要站出来再次开口阻止什么。
而那刘冯却是已经开口了。
“孙儿...你且过来!”
“嗯?”此时的刘程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一样,那看着面前的刘冯,小心翼翼地朝着刘冯的面前挪动着自己的脚步。
“皇祖父....”
“莫要紧张,朕就是想要考校你的学识罢了。
之前老司徒不是说你十分刻苦么,今日朕就问问你,看你最近如此刻苦到底学到了些什么!”
那刘冯此时直接冷哼了一声,然后看着面前的刘程就直接开口询问了起来。
“最近,你都在学什么?”
“额.....”刘程默默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想到了这段时间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闹,最终还是没想起自己哪里学得比较好。
不过左思右想之后,他突然看到了自己身边站着的老司徒....
嗯...想来恩师是不忍看着自己的徒弟受罚的!
坚定了这个想法的刘程,直接朝着那刘冯就是躬身行礼。
“其实最近孙儿修习《论语》颇有所得....”
“《论语》”刘冯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论语》看似通俗易懂,但是却包含了诸多先贤的智慧。
若是你的所学所得,只是照本宣科,那便无需多说了,自己过来受罚就是了!”
很明显,想要让刘冯满意,可绝对不是背书这般简单的。
像那刘冯说的,不但要背书,还要说出来自己的见解...这一下子,可是让刘程有些挠头了。
他连背书都背不下来呢,还要有自己的见解....
若是直接解释的话...
这一刻的刘程后背再次隐隐作痛起来,他感觉这是后背和肩膀的伤口在提醒自己。
说话做事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会出人命的!
而这刘程满脸的为难之色自然也是落入了这刘冯的眼中,这一刻那刘冯的嘴角再次出现了一抹冷笑。
今日刘冯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狠下心来好好教训这个不让自己省心的孙子一番了。
因此,他看到这刘程的满脸为难之后,立刻压下了自己的心疼,再次缓缓将刚刚收回袖袍之中的戒尺拿了出来。
当这东西再次出现的时候,刘程和费祎同时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就差直接报团取暖了。
“好了,程儿你准备的时间也够了吧,现在....跪下!”伴随着那戒尺敲击在桌案上的声音,那刘程再次跪在了那刘冯的面前。
老老实实的宛若一只纯良的小白兔一般。
“皇祖父....”
“不要说废话!”刘冯直接打断了刘程的话语,然后随手从桌案上拿起来了一卷案牍竹简,然后就这么处理了起来。
顺带开口朝着那刘程问了一个非常基本的问题。
“既然你说自己通晓《论语》那么不知道爱孙最喜欢这《论语》之中的哪一句?”
“额....”刘程看着面前的刘冯,然后思考了许久之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这....孙儿最喜欢的那论语之中的....朝闻道,夕可死矣!”
“嗯?”刘冯似乎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刘程竟然会给出来这么一个答案。
甚至当她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刘冯都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从那案牍竹简之中拿开,然后看向了不远处的刘程。
“你竟然喜欢这一句?”
“是....”
“朝闻道,夕可死矣....这句话是出自《论语·里仁》乃是论语之中的重中之重!
同时这《礼记》中也有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此言与这朝闻道,夕可死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朕常言,若是这做学问仅仅是知道便是罢了,那么这学问不如不做!
既然是修习学问,那就不能仅仅是知道,而是要做在实事之上,为天下,为百姓,为朝廷真正做出来什么才是。
陛下今日所言,朝闻道,夕可死矣。
想来也是有着一腔热血和拳拳热忱之心的。”
刘冯此时已经脑补出来了一场大戏,看着面前的刘程也是有一种复杂且纠结的神情。
此时的刘冯心情复杂,因为从这句话之中,她感觉到了自己儿子,也是这大汉无比年轻的陛下竟然有着擦灰姑娘人难以比拟的决心。
但是纠结就是...刘程太小了。
早熟对于他来说未必是一个好事,不仅仅会带来诸多麻烦,最重要的是会让这刘程从小就开始耗费心力。
时间久了,这心神耗费巨大,难免就会有什么五劳七伤找上门来。
这也是为什么说,天纵奇才的那种妖孽,往往都遭到了天妒!
因为他们能够看明白很多,但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会无时无刻地消耗着他们的心血,让他们继续痛苦下去。
慢慢的,自然就会让自己的身体崩溃。
刘冯不希望刘程也是如此。
因此,看着刘程的眼神是那般的复杂和纠结。
不过这刘冯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要求,在自顾自的说完了那些之后,她再次问道。
“既然陛下喜欢这句话,想来陛下也有属于自己的见解吧。
那不妨就说一说....陛下的见解是什么!”
“.....”
自己的见解?
你都把话说完了,我还有屁的见解!
不过看着那一脸肃穆神情的刘冯,这刘程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的说了起来。
“朝闻道,夕可死矣.....朕觉得...嗯....觉得这句话....嗯...或许...他可能....
早上知道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可以去死了?”
“嘎嘣~”
伴随着刘程的介绍落地,那一声带着几分清脆的声音从这刘冯的手中出现。
一杆原本握在了刘冯手中,同时也是名匠打造出来的上好狼毫笔,如今就被刘冯直接硬生生地从中间折断了。
那翠竹打造的翠绿色的笔杆已然是彻底报废。
而刘冯的另一只手,如今也已经不受控制地摸向了那桌岸上的戒尺。
在前进的过程之中,仿佛还有些许的颤抖....连带着整个人都开始隐隐颤抖了起来。
“咕咚~”
刘冯如今的这副模样自然也是落入了那老司徒费祎的口中,回过神来的费祎自己都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了。
看着不远处的皇太孙,费祎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想直接将一个孩子给踹出去!
你不知道死活么?
你就这么抗揍么?
你就这么记吃不记打么?
这陛下可是还没打算放过你呢,咋就这么皮!
头铁?
这一刻的费祎,突然明白了之前从先皇口中听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词语。
别管费祎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明白了!
此时的费祎看着那头铁的皇帝,也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然后一个与他年纪完全不相匹配的健步横跨就来到了皇太孙的身前。
然后挡住了刘冯那凶狠的视线。
“陛下!”
“老司徒这是做什么,刚刚这逆子的话,难道老司徒没有听到么?”
此时的刘冯也是被彻底气坏了,之前就听宫人说过,这皇太孙的嘴里面是不是蹦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语。
学习典籍也是不慎用心,时而还会犹如先贤典籍!
只不过之前她都只是听听而已,但是如今可不一样了。
这“逆子”是真的敢啊,在自己的面前都敢如此放肆了。
她让这个逆子安心学习,他都给自己学了个什么东西!
愤怒的刘冯甚至都已经快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甚至就连“逆子”这种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此时都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
可见刚刚这皇太孙是将这位太后给气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即便是如此,如今拦在那皇太孙面前的大汉老司徒,也不能再让自家的这位太孙挨揍了!
“陛下!”司徒费祎再次上前一步,知道自己理亏的他,这一次也只能硬着头皮给这位太孙的顽皮之言圆回来,“其实太孙所说...实乃世间真理!”
“.....老司徒,朕是个不太聪明的皇帝不假,但是朕不傻!”
“哎~”费祎此时一脸的严肃而庄重,若非是额头那不断冒出来的冷汗,还有那不断转圈的眼睛。
恐怕就算是刘冯都会怀疑这位老司徒是真的认可了那皇太孙的话语。
此时的费祎几乎将自己这几十年的所思所想和所学全都调动了起来,将自己胸中所有的学识都在脑海里面快速地过了一遍。
然后才勉强想到了如何回旋,才再次僵硬地开口。
“陛下有所不知,这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的确是如同陛下所言的那般意思。
可太孙所说却也没错,只不过...所注重的地方不同罢了!
陛下还请先不要动怒,请听老夫将话说完就是...”
费祎看着再次举起戒尺的刘冯赶紧将她的动作打断,同时偷偷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渍。
“陛下所说的意思,那是着重在这夕可死矣!
正所谓闻得世间大道,虽死而无憾也!
陛下所言的是我辈中人为求大道真理,而可舍生忘死的大义!
但是太孙不同,太孙所感悟的是....是...就是这大道这里!
正所谓..嗯..正所谓...早上知道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可以去死了...
嗯...此言粗略看去,却是有些粗鄙不堪的,可是...可是陛下要清楚,这你...
就是必须爱口中的“你”又是何人?
当然是道了!
太孙的意思其实是,当发现了这通往大道的方向,那便..那便要一刻不停的将其追求到极致!
何为死?
乃穷揪其理罢了。
因此,陛下看到的是大义,而太孙看到的...看到的乃是大道!”
费祎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自己都在心里忍不住抽了自己几百个大嘴巴子。
感觉自己实在是有愧列祖列宗,愧对当年教导自己学识的诸位恩师!
若非是为了太孙,若非是为了大汉,他费祎断然是不会做出如此糊涂荒唐的事情的!
不过此时,费祎还是得先行保住这小太孙的性命才是。
看刚刚这陛下的架势,若是真让她动了手,这小太孙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而此时的刘冯听完了那费祎的“解释”之后,也是忍不住的眉头一挑。
他素来是个“老实”的孩子,而且从小就熟读经史子集,别的不说,这儒家基础典籍《论语》她还是烂熟于心的。
因此他看着面前的费祎,想着刚刚费祎说出来的那些话语,自然是知道这费祎就是在胡说八道。
纯粹的是在为那小家伙开脱罢了。
但....
“既然老司徒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那不管是不是....朕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最终刘冯还是决定自己要给这费祎几分面子,毕竟那是她的老司徒。
自己要依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而且这连祖宗恩师都不要了,若是自己还抓着不放,那就真的是不给这位司徒颜面了。
为了这点事儿,不至于将这老人逼死不是么?
毕竟刘冯也是一个勤奋刻苦的,同时也是一个体贴人的。
他和费祎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已经,实在是不好对费祎也下手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刘冯最后还是决定给自己这个身边的老人一个面子。
被费祎劝下来的刘冯也缓缓放下来了自己手中的戒尺,然后看着那躲在费祎背后不吭声的皇太孙也是再次冷哼了一声。
然后思虑再三之后,刘冯决定再给对方一个机会。
“太孙既然刚刚在这句话上有不同的领悟,那朕就再问你一句....”
“皇祖父尽管相问,朕知无不言!”
这一刻,皇太孙看着面前拦在自己前面的费祎,突然就变得兴奋了....
刘程带着那几分兴奋的语气并没有让刘冯听出来什么区别。
但是作为刘程的授业恩师,费祎自认为这段时间还是对这位小皇帝颇有几分了解的。
因此,当他听出来对方口中的兴奋之意后,这后背的冰寒冷意,顿时直接从他的脊髓进入到了他的大脑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费祎感觉自己应该去找人算一卦....
不过此时的刘冯和刘程,似乎谁都没有给他逃避,或者阻止的机会...
或许是看到了这刘程如此一副“混不吝”模样,刘冯心中那刚刚被压下去的火气也被他彻底激发了出来。
此时的刘冯直接将手中的戒尺还有那臣子和尚书台递上来的奏疏放到了一边,转而让人将几卷长乐宫典藏的《论语》请了过来...
“皇祖父不是号称学识不俗么,怎么这考校孙儿还要现场翻看?
难道当初皇祖父没背过?”
“......”
伴随着刘程这不知死活的话语,那刘冯倒是还没有什么表现,但是一旁的费祎却是已经彻底愣在原地了。
带着满满的震惊,费祎僵硬的回过头,看向了那一脸笑意,浑然没有半点害怕的刘程。
眼神之中的颤抖,仿佛想要质问一下这位小太孙....
你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大病!
好好活着不行么!
而此时的刘程也看到了这费祎的神情,不过他此时想的全都是这费祎强行给自己解释的模样。
此时的刘程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发现这位老司徒虽然管自己的时候严苛了些。
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非常可靠的嘛!
看看...看看...明明是胡说八道的,人家都能够给自己圆回来!
什么叫专业?
这就叫专业!
在感慨之余,刘程也突然发觉...这还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因此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他折腾那邓凤是因为邓家冤枉了自己好不容易看上的一个小伙子。
而他看着面前的费祎,其实也是有些埋怨的。
作为恩主,他费祎其实是可以强行保护下那虞诩的,只不过他一言不发,这才让那虞诩遭受了无妄之灾。
现在还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受苦去了呢!
因此,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费祎如何表现吧!
想到了这里,那刘程也自以为得意的朝着费祎挑了挑眉,然后坐等那刘冯的考校!
“《论语学而篇》之中有夫子与子夏,曾子等人论学之言!
如今既然让你学习典籍,便不可不说这论语学而篇!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
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这其中的君子不重则不威,你觉得是何意?”
刘冯虽然心中有些恼怒,但还是想要教导这刘程罢了。
论语之中的学而篇是以劝学为主,而这句话也是刘冯想要告诉刘程一些道理。
正所谓君子不自重那么就不能让人敬畏,学问自然也是不会稳固的。
而君子更应注重忠义与诚信,不和在忠义与诚信上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
如果有了过错不要害怕改正,改则好!
之前这刘程虽然顽劣,说出来了一些...惊世骇俗的话语。
但刘冯也知道这刘程的年纪太小,有时候这教导起来自然是有些费力的。
若是不让他自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那这求学之路可是真正的事倍功半了。
因此,借助考校,刘冯也想要让他明白,君子尚且如此,这帝王更是应该谨言慎行。
以后这种小聪明,还是不要继续得好!
但是....刘冯很明显没有明白自己的这个孙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听到了这刘冯的提问之后,那刘程此时完全不看费祎那已经快要给自己眨瞎了的一双眼睛。
更不看对方的眼神晃动,直接就给出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觉呼吸为之一窒的答案。
“正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
这句话在孙儿看来的意思是...孔子说了,咱们君子既然动手了,那就一定得下重手!
不然根本没办法树立威信!”
刘冯:“......”
费祎:“......”
刘程:“难道不对么?”
“.....”刘冯此时双眼带着几分冰冷,从刘程的身上缓缓放到了那费祎的身上,“司徒,太孙刚刚问你呢,对么?”
“.....”
“太孙问了,司徒倒是说说啊,对...还是不对啊!”
“.....”
“看来司徒也说不出来,有时候朕一直觉得族中老人有句话说得好。
棍棒底下出孝子,有时候,这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真的很让朕生气!”
“陛下等等!”眼瞅着那刘冯手中的“梨花孝子棍”就又要举起来了,这次费祎还是忍不住再次站到了刘冯的面前。
拦住了刘冯的去路。
“老司徒,这么多年的清名...不容易啊!”
看着再次挡在自己面前的费祎,这一次刘冯也不是那么客气了。
甚至这都已经算是明着告诉费祎,为了自己的一世晚节和名声,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但谁让这是费祎呢。
看着身后的小皇帝,这一刻的费祎感觉这就是自己的责任!
保护太孙,保护大汉的未来。
不管这位小太孙多么顽劣,那也是自己没有教导好的缘故,而不能如此粗暴地惩处对方!
自己身为帝王之师,有责任也必须要站在太孙的面前,阻挡一切人对太孙的一切伤害!
这一刻的费祎,甚至对于自己如今的行为,已经找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为之感动的理由。
“陛下误会太孙了。
刚刚太孙的意思...刚刚太孙的意思是....他....”
“他就是欠揍!”
“不是!”费祎再次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然后挡住了刘冯的动作,“太孙刚刚并非是要说这句话这么简单。
刚刚...太孙是将这句话,用在了如今的国家大事之上!
陛下想来也知道,如今我大汉内忧外患,内部矛盾重重,虽然不敢说叛乱却也是不怎么客气的,外部还有那些胡人对我等虎视眈眈!
太孙的意思其实是...如今我大汉如此局面,若是日后真的爆发大战。
那就必须倾国之力,一战而让对方胆寒,从而再次树立我大汉的威望!”
先生,恩师...费祎,愧对列祖列宗,愧对诸位先生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