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堂西南边耳室
“这是木僵症。”
仔细把过炎生华脉象,又掀开眼皮瞧了瞧他眼珠子,冷侵晴霍然站起,指着五花大邦缚于病榻上的炎生华说道。
“木僵?”石惊天咀嚼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老臣活了这把年纪倒未听说过有这种病,不过顾名思义,这病发作起来应像木偶般无意识或不能动,瞧小华子先前如疯子眼下似木头,症状很是对得上!不过,这小华子往日里瞧着精气神不错,怎地好端端便得此怪病?且偏生发作在咱们这里?”
“木僵症诱因复杂,但无外乎内因外因。外因有药物反应、外伤、中毒引起,内因有中风、癫狂和忽然遭受强大刺激等引起。”
说到这儿,冷侵晴眼神忽然有几分黯淡。
作为炎青雨精挑细选出来的炎生华,身体素质肯定过硬,忽然得此怪病只有两个原因,中毒或遭受强大刺激!
“莫非他在井边与石飞燕筹谋时被梅若絮撞见?能令炎生华中毒或遭受刺激的人,只能是梅若絮了!”这一念头在心底冒出,冷侵晴背上顿时冷汗淋漓。
“炎青雨,抱歉!没有护好你的人,都是我之错!你放心,我一定要让老妖婆……”
就在她心如刀绞时,门外传来侍卫禀报声,“禀报老国公,宫门口打起来了,石将军眼看要吃亏,请老国公快快帮忙去!”
“打起来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到储凤宫来撒野?”
“传令石将军不要恋战,”石惊天心中一怔,冷侵晴高声应道,“只管告诉梅妃,‘王后娘娘正哄小太子睡觉呢,双手作摇篮抱着小太子摇啊摇,梅妃这般闹腾,倘若惊着娘娘,一时手软摔了小太子可莫怪!”
“是!”侍卫领命退下。
“公主,蹊跷,蹊跷!志勇竟打不过梅妃?老臣去看看!”石惊天朝冷侵晴匆匆行个礼拔腿便走。
“等等!”冷侵晴一个移星换步在门口堵住,柔声道,“老国公有所不知,梅若絮素日里都是装的,她原本便有一身神通。”
“……”怪道平常瞧她总觉古怪!
“那,老臣更要去!”石惊天恍然大悟,心中又气又急,“我倒要瞧瞧她有什么能耐!”
“老国公,此刻不是打架的时候。”冷侵晴双手扶起石惊天,“俗话说狗急跳墙,她撕破伪装毫无顾忌打上门,血洗储凤宫之心大白天下,可,”
石惊天不知冷子惜失踪,后面的话倒不好说下去!
她忽地一顿,石惊天已傲然接过话,“可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血洗储凤宫,且不说她眼下能否过得了我石家军这一关,即便我石家军不才,还有民心呢,她不怕天下人造反?”
“天下人不会造反。”冷侵晴叹口气
“这是为何?”
眼见石惊天满脸迷茫,冷侵晴硬着头皮说道,“太子被咱们杀了,她上门理论却遭咱们毒打,这话传出去,百姓会同情哪一边?”
“你杀了那小崽子?不!”石惊天先是一愣,继而连连摇头,怒气陡生,“定是飞燕干的!”
“与飞燕无关,是那小崽子莫名失踪了!”冷侵晴急急解释,
“哦!”石惊天面色登时也凝重起来。
“老国公,此刻情形万分危急,其中隐情改日再细说。”冷侵晴急促说道,“能制止这场浩劫怕是只有冷子惜,咱们不如从长计议,我先去宫门外拖住她,烦劳老国公趁机护送母后入密室!”
“也罢,”石惊天无奈望了望石飞虎,“让飞虎跟着你,多个人多个照……”
“这里更需要飞虎!”
不等他话未说完,冷侵晴如流星已飞出天际,空中传来她不高不低刚好清晰入耳的话音。
此时储凤宫南门外
尸横遍地车马狼藉,梅若絮全身黑气笼罩披头散发立于残缺的车轱辘上,死死盯着对面三十来步远的石志勇,恶狠狠喊道,“让开!”
“少废话!”石志勇高举两只火焰锤毫不露怯,双眼喷着怒火逼视过去。
“桀桀!”
梅若絮发出猫头鹰样的怪啸,啸声令人头皮发麻,而不等啸声落地,她黑森森的鬼爪距石志勇胸口已不足一寸。
“住手!”危急时分,冷侵晴赶到宫门口,电光火石间,她双掌用力推出,顿时银黑两股气流在石志勇身前相撞。
“轰!”空气爆破声响,两股气流化作虚无。
“臭丫头,来得正好!”梅若絮眯起血红的眼睛,朝冷侵晴缓缓举起乌黑的手掌。
“梅若絮,你疯了!”冷侵晴飞身拦在梅若絮身前,“你不想见小太子了?”
“哈哈……我是疯了!”梅若絮仰天尖叫,“惜儿!你们害我惜儿,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我们害了小太子?这话从何说起?”冷侵晴凤眼圆睁一副惊异之情,“梅妃莫不是听信谗言对我有什么误会?”
“禀告公主,是这样的。”
石志勇说道,“一盏茶前,梅贵妃来到宫门外说要见王后娘娘,末将因娘娘已休息,便劝梅贵妃明日再来,她便闹起来!”
“哼!”梅若絮鼻子里哼道,“天色尚早时本宫曾派小华子前来接太子,可等到天黑也不见他们归来!不是你们将他们杀了怎会这样?”
“梅贵妃说话欠思量!公主忙了一天!”石志勇忍不住怼道,“书院失火,公主忙了一天,哪有那闲功夫!”
“放肆,本宫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梅若絮血红的眼睛横过石志勇落在冷侵晴脸上,“书院失火,正好趁乱动手!”
“你胡说些什么?”冷侵晴厉声喝道,“我永昌公主顶天立地,干了的事从不否认,没干的也绝不好大喜功包揽上身。何况我曾立下誓言此生有三不杀,第一便是不杀孩子,其次……”
“不要在这儿花言巧语!”梅若絮歇斯底里喊道,“弄死一个周岁娃需要你亲自动手吗?随便一个下人动动手指头便解决了!”
“天底下竟有咒自己孩子死的?梅若絮,你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盯着梅若絮,冷侵晴连连摇头,凤眼里满是不屑,“冷子惜呀冷子惜,若你果真有个意外,你可别怨旁人,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闭嘴!”梅若絮恼羞成怒,可心中又抱着一丝期盼,乌黑的脸因强压心内戾气而扭曲可怖。
“惜儿在哪里?”她喘息着,嘶哑着像死人一样阴冷的声音问道,“既然还活着,即刻带我去见他!”
“这个嘛,”
梅若絮问得有多迫切,冷侵晴答得便有多淡定,“自然不难。不过,眼下不能。”
“你……”梅若絮五官几乎挤作一堆。
“梅妃莫急!”冷侵晴淡淡一笑,“本宫可是遵照贵妃您说的办!您说,‘小太子要跟着娘娘寸步不离。’因此这些日子,他吃食住行都与母后一起,不知晓的还当母后又生了一子呢!呵呵,这不,俩人刚睡下,母后向来睡眠不好,小太子也正是长身体时,作为他嘀嘀亲的亲娘,相信您也不愿意影响他的健康吧?”
“……”梅若絮黑着脸。
“说是明日,现下已戌时末,”冷侵晴瞧了梅若絮一眼,“其实也不过再过几个时辰而已,梅妃这般心急,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若您实在不放心,要不就在储凤宫睡下,如何?”
臭丫头,你是不知老娘底细,老娘发起威来,管叫储凤宫成储鬼宫!
老娘便听你的,看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约?
梅若絮心中暗自思忖,话锋一转,“可为何小华子没有消息?莫非你们储凤宫是地狱,有进无回?”
“不瞒梅妃,对妖魔鬼怪来说,储凤宫当真是地狱!”冷侵晴撩了撩头发,斜睨梅若絮淡淡道,“不过小华子是你们拜絮宫的贵人,又是来接小太子的,我们怎敢怠慢?我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啊,听小华子说要接小太子,唯恐他路上有闪失,因此他回去,传话您亲自来接,怎么,梅妃得知小太子安好便翻脸不认人了?”
“你胡说,小华子根本未归……”
“禀报公主,拜絮宫总管华公公不知何故昏睡在随心堂,怎么唤也不能醒!”就在这时,石飞虎匆匆跑来,“老国公不知如何安置,特来请示公主。”
“真是不经念,说曹操,曹操到,小华子竟果然羁留在储凤宫,只是不知是何缘由?”冷侵晴拱手对梅若絮了个礼,“倒是错怪梅妃了!既如此,梅妃可愿随本宫一同过去一探究竟?”
冷侵晴说完,转身便走,梅若絮没有一丝犹豫当即跟上,俩人穿前殿沿西配殿上西廊,一刻钟后,进了随心堂南耳室。
“小华子,小华子!”梅若絮急促呼唤,可任由她怎样推搡,炎生华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你们给他用了什么迷药?”梅若絮握住炎生华手腕,竟把不到脉象,气极败坏问道。
“梅妃医术宫里宫外也算是一把好手,竟看不出来这是木僵症?”冷侵晴面色一冷。
“木僵可见于多种精神障碍,基本表现为不动、不食、不语等行为抑制,无意识障碍,施以强刺激不能使之清醒。木僵的性质有多种,如精神分裂症的紧张性木僵;情感障碍的抑郁性木僵;严重应激障碍的木僵;感染、中毒、脑瘤、脑血管病变等引起的木僵;药物反应引起的药源性木僵。”
《南疆异术》里对于木僵的描述清晰跃出脑海,梅若絮心中大惊,炎生华显然是木僵症无疑了,短短一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宫行医多年从未遇见此等诡异怪病!我看就是你们弄的把戏!”梅若絮沉吟良久说道。
“老国公,可有传太医?”冷侵晴没有理会梅若絮,转身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小华子气断肠,已给他服下导气舒心丸。”
“放屁!”梅若絮破口大骂,“他脑子进水了!断肠还能鼻息匀称恍若熟睡?”
“英雄所见略同!”冷侵晴鼓掌附和,随即指着炎生华小腹,“梅妃摸摸这儿,丹田下三指处有一小团硬块,十分坚硬,太医不解,因此推说断肠秽物。”
“公主不必在此拖延,”梅若絮忽地不耐烦起来,“公主有蛇玉,何惧天下怪病?请出蛇玉一治省事省力,何必浪费时间!莫非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梅妃想多了!蛇玉在大王胸腔,一刻也离不得!”冷侵晴笑道,“父王烂了大半颗心,若非蛇玉养着,你觉得他还能拖到今日?”
“那你让本宫来是何意?”梅若絮勃然大怒,“本宫一个亲信在你宫中如木头人般,与本宫相见不识,一个亲子在你宫咫尺却不能相见,你是故意要气本宫,看本宫笑话?”
“梅妃息怒!”冷侵晴叹口长气,柔声道,“梅妃总是这般心急。你想,小华子在你身边这多年,可见过他身体抱恙?能先入宫的,哪个不是身体壮得似牛?因此可排除原生病,又,才你也摸过了,小华子身上并无外伤更无中毒迹象,故,他这病来自精神刺激。”
“嗯,就是这样,他这是心因性木僵症,木僵症里最轻的一种,一般维持时间很短,随精神刺激消失而缓解。”
“你就说,他醒来还要多久?”梅若絮吼道。
“半个或一个时辰吧。”冷侵晴打个哈欠,“本宫困极了,得去睡会儿。这里交给梅妃守着可行?”
梅若絮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来人,给梅妃在这支个软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