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台书院,位于储凤宫西南,与储凤宫仅隔一条马路,冷氏先祖建国时创立,距今千年。其建筑宏伟壮丽,藏书浩瀚,“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愧是大梦朝最高学府!
不过此刻,在有如妖兽一般猖狂的火灾面前,它是那么脆弱!自柴房一角起火算起,仅一炷香功夫,整片书院已被滚滚浓烟吞没。
眼瞅西南面天空恰似有一股妖气在盘旋,灰沉沉乌压压,冷侵晴心中大惊:“银台书院走水了!”
银台书院若是毁于一旦,那真是与斩断大梦国根基无异,称得上国殇了!
焦虑陡然冲上脑门,她就势回身扑进朱紫仪怀里捧住她正欲回头查看动静的头,额头抵额头就是一通摩挲,“你女儿抢手得很,错过那两棵树可还有一整片树林在等,您呐把心放回肚子里!”
原本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尖啸,朱紫仪是好奇的,可面前的冷侵晴只抬了抬眼角便不再瞧,面无异色的只管抱住自己嬉皮笑脸一味玩笑,她料想不过是哪位顽童在玩炮仗,便也不在意了。
“晴儿,放开!你这孩子,脸皮赛过城墙,再摩挲下去,母后额上这皮都要给你蹭下来了!”她佯装着恼,用力扒拉。
“偏不!谁让母后编排儿臣……”冷侵晴用力抵住朱紫仪额头,浅笑盈盈一脸欢颜,实则心中慌乱无比,“母后若知银台书院着火怕不要亲自上阵救火,她们朱家世代藏书可悉数在那儿!唉,瞒是瞒不住,走一步看一步了,暂且拉她拉回屋用那小崽子绊住她!”
“母后,咱们回屋去,那石飞燕也是个淘气的,此刻正不知给那小太子喂什么古怪吃呢!”心念动时,她禁不住手下用劲,右手胳膊肘一把圈住朱紫仪后脖子,架着她往殿内推。
“不对,有情况!”知女莫若娘,朱紫仪心中咯噔一下,“晴儿几时玩闹似这般认真过?她这分明是借玩闹逐我回寝殿!”
心中疑虑顿生,她计上心头,忽地脚下一个趔趄失去重心身子直往前栽去,口里大叫:“哎哟!”
“母后,可是崴脚了?”冷侵晴下意识松开勾住她后脖子的手急忙俯身查看。
“不好!”她趁机回头,顿时花容失色,猛然起身便往外冲去,幸得冷侵晴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抱起。
“母后莫要着急上火,有石家军在,银台书院定然无事,您只管回寝殿候着。母后若还不放心,儿臣这就率兵前去援助。”
“等等!晴儿,”朱紫仪在她怀里无法挣脱,只得搂住她脖子央求道,“你答应母后,钱财也好,书籍也罢,都乃身外之物,救人要紧,先救人!”
“母后放宽心,自然是人要紧的。”
冷侵晴一面说一面大步流星抱着朱紫仪向忘忧轩奔去,急得朱紫仪连声喊道,“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你只管速去火场,迟了只怕那些士子便没了!”
“士子?”冷侵晴一怔,“书院里都是太学生,何来士子?”
在梦幻国,太学生、士子,都是指读书人,二者不同处是有没有参加科举取得出仕资格。通常太学生是指在最高学府读书的读书人,而通过科举取得贡士身份的太学生则称为士子。
“今日恰逢太学生修下旬假,书院理应空荡荡,母后忧思过重,想是糊涂了!”冷侵晴双眉一剪,淡定道。
“你不知原委,”朱紫仪向来温婉的面容现出一丝焦虑,眸子里水雾氤氲,“那里面住着一百名等候殿试的贡士!”
“啊……”冷侵晴凤眼一亮,心中暗暗点头,“石老英雄果然雷利风行!我说重启科举迫在眉睫,耽搁三年的会试得尽快提上日期,他竟然不等我归来已然办妥!”
数千年前,梦幻国实行“九品中正行制”,平民很少有机会进入仕途,底层地主也只能做一些小官,朝廷大员的位置被门阀士族把控,对王权构成极大威胁。
冷氏先祖建立政权后,废除“九品中正行制”,下诏通过考试选拔官吏,将选拔人才的权力从地方氏族之手收归王权,从而培养一批真正能够为国为民、听君主之言而不是考虑贵族集团利益的官员,这便是大梦国流传至今的科举制度。
科举制度有一套完整的科考次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县、府为初试,初试合格方可进入科举,参加院试成为生员,继而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成为举人获得进京会试的资格。最终会试及格者获得贡士资格,便可参加两个月后的终极比拼——殿试。
三年前梅州叛乱,一场会试被推迟,后又因梅若絮进宫引发一系列变故而再度搁浅,最后这场会试干脆没了下文……
“他们可都是人中之龙,大梦朝明日之栋梁啊!菩萨保佑,保佑他们遇难成祥!”晶莹的泪夺眶而出,朱紫仪泪流满面,双手合十。
“都是些天之骄子,洪福齐天,母后休要忧心!”冷侵晴轻轻替她擦拭脸上泪,柔声安慰道。
“水火无情啊!晴儿,都怪我!”朱紫仪双手掩面,“是我提议石老英雄将会试提前,又是我多嘴说驿站不如书院安静……他们可都是人尖,是石老英雄费尽心思捞来的……”
原来半月前,朱紫仪见冷缺心情形不对,冷侵晴又瓢泊在外,恐梅若絮生事,便与石惊天商议将之前冷侵晴定于三个月后进行的三年前那场会试提前举办,会试由石惊天亲自主持,录取了一百五十名贡士,拟定一月后待冷侵晴回宫再进行殿试。
可这百余名贡士其中不乏远郊外县的寒门子弟,来回往返耗时耗力,为解其忧,朱紫仪与石惊天商议后索性将他们安顿在银台书院。
这一切因冷侵晴回来没几日,朱紫仪尚未来得及与她说,此刻冷侵晴了然于心,见朱紫仪内疚悲痛,她亦感同身受,心内酸楚。
“母后一切都是为了大梦朝,上天自会体恤。母后且放宽心,石老英雄多少风浪没见过?有他在,有石家军在,那火烧不起来!再说,还有儿臣呢,儿臣这就,阿嚏!”
后背莫名一凉,一个喷嚏冲出,冷侵晴咽下“去救火”三个字,心中忽地闪过一丝不安,“这火起得蹊跷!”
自石家军进京,京城治安如铁,万物安宁,人人守礼有节,市井街巷从未失火过,为何有着高度自律学风的银台书院反倒如此疏忽?
“莫非与那小崽子有关?我就此离去,倘若梅若絮趁乱将他偷去,事后再来个兴师问罪……”她凤眼一凝,暗暗摇头。
“母后,儿臣有一事相商,请您即刻回殿与石飞燕移步……”
她附耳朱紫仪细细嘱咐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一盏茶后,银台书院集贤门内,石飞虎翻身上马正要扬鞭,只听前方有人喊道,“飞虎!”他一抬头,迎面数千步远,红尘一骑飞驰而来。
“火势如何?可有人伤亡?”
不过一个呼吸间,那一骑如风而至,说话时人已跳下马,红衣飒飒乌发飘飘正是冷侵晴。
“回禀公主,眼下火势已被控制,辟雍大殿、仪伦堂、敬亭四周杂物尽除,叔父正率兵奋力抢挖防火隔离带。眼下除两名伙夫脚背燎伤,再无伤亡。不过,方才清点人数,太学院六堂竟少了一堂,崇志堂一堂学子无一人在,可堂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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