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侵三下两下把住了船,动作老练,老艄公将心放回肚里,点头赞道:“公子俊俏得像个大姑娘,撑起船来竟有模有样,你师傅定是一把好手!”
“老人家看走眼了,”飞燕满脸得色,“这撑船啊,她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艄公摇头笑道,“得亏公子不是做活的,否则我老汉在这河面可讨不到生活喽!”
“老人家,我如何便不是做活的?你又看走眼了!”冷侵晴闷声问道。
“公子一脸贵气,身上布衣再旧也掩不住!”艄公笑将起来,“不过公子说是做活的那就是做活的……”
说笑间一个大浪“噗”地打来足有一人高,“左摆!”艄公一声高呼,船头微微向左一斜,小船完美避过,大浪狠狠砸在水面打出白色的水泡。
“水流湍急,公子加把劲儿!”老艄公往掌心吐口唾沫儿更加玩命摇动船橹,“这般大的洪水,老汉在此撑一辈子船还从未见过!天降异象,莫非此处又将开战?”
红河源自梦国南疆两界山死亡谷,在狮子口与定南河相汇后注入北部湾,为梦幻国与乌有国界河。其上游深处死亡谷中,独特的地势令人寸步难行,故两国皆不设防,只在红河下游建设要塞设立关卡,尤其这狮子口更是两国必争之地!
不过自从数百年前三国鼎立后,此处倒也太平。北岸归属梦国,名红河渡口,南岸归乌有国所有,人称八仙渡。寻常日子里,两国水军以河心为界各自巡逻,除去偶有骚乱,两国边贸倒也正常。
“依老人家看,若真打起来,梦国胜算如何?”冷侵晴心中思忖,乌有国北起北极冰封高原,南至南极西顶高原,国土虽大却如马蹄形狭长逼仄,若分割包围,打突袭歼灭战必有八九成胜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唉……”艄公一声叹息,“若打仗只看输赢那么简单,老天爷又何必发怒?瞧,这两崖工事都瞬间尽毁,不管谁先开战都是逆天而行!”
“老人家言之有理!”冷侵晴心中警醒,战乱于国于民都是灾难,切不可因一己之私成为罪人,此行须得小心,万不可引发三国大战!
她抬眼巡视四周,只见沙洲不见,工事全无,巡逻水军也无一个,两岸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景象一致,均在齐心抗洪。
念及梅郡郡守乃是她一手提拔的,对地方治理颇有一套,她倒是不担心梅村,而是将目光落在对岸仙人岛久久不愿移开。
仙人岛即当地人对乌苏半岛沿海部分岛屿的俗称,乌苏半岛西部山川并列山脉连绵,东部低洼平坦。除去东北部两河三角洲为梦国所有,西部西顶高原与东南沿海漫长的海岸线皆为乌有国所辖。
“老人家,听说对岸仙人岛盛产珍珠,品相优良只是格外昂贵,此刻天气恶劣估计生意难做,不如你偷偷将小船靠过去,我上岛扫扫货。”
眼看小船渐渐靠近北岸,再有小半个时辰便到达梅村,她目光终于转在老艄公脸上。
洪水已转移大家视线,此时不趁乱混上仙人岛更待何时?她主意打定却听老艄公一声叹息,说道:“对岸八仙渡三日前已闭关封城,看来公子不知情,消息还未到京城啊!”
冷侵晴心中一惊,正要追问,忽听艄公大喊,“右摆!小心!“但见巨浪裹挟着一个长圆乌黑的大山石直冲船头撞来,电光火石间她将竹篙朝左用力一撑,顺着老艄公船橹右拐之力将小船硬生生避开。
“好!”飞燕鼓掌喝彩。
“不好!”冷侵晴却皱眉。
与大山石擦肩而过时,那山石里面竟有哼唧声!
她霍地解下身上绳索一把抛出,不及飞燕反应过来绳索已将大山石牢牢套住。
“拖石头作什么?石头成精了?”
大山石被拖出水面,恰似一个人蜷缩手足仰面而卧,飞燕惊诧极了!
“是人,被浸猪笼了!”老艄公眼尖,抢先说道,“这人定是对岸的,对岸素喜将通奸之人浸猪笼,此人不知……”
老艄公一语未了,冷侵晴已将绳索一扽,顿时一个竹编猪笼飞上半空。不等猪笼落下,她大喝一声,对着它便是三掌连发,“嘭、嘭、嘭!”三声匀称而柔和的爆破音后,伴随泥沙如雨落猪笼碎裂,一人自笼中飞出。
冷侵晴登时足尖一点,身如雨燕射向那人,一把抓住他双脚将他倒挂背上,紧接着使出一招【风摆杨柳】如陀螺在空中旋转不已。
“公子好身手!”
艄公嘴张得如盆大心中赞叹时,那人后衣领“噗嗤”敞开,舌头伸出,腹中积水与口鼻中泥沙哗啦哗啦”一泻“而下。
“飞燕,烧姜汤!”冷侵晴冲呆若木鸡的石飞燕大吼一声,抱着那人轻轻落下。
……
热乎乎灌下一碗姜汤,那人煞白的脸渐转血色,看模样是个二八少女,圆圆的额头圆圆的肉鼻头,圆圆的眼睛在眼尾微微上挑……
“相由心生,如此甜美可爱的一个少女断不会是作奸犯科之人!”
“十之八九是遭人陷害……”
冷侵晴心中正自揣测,那姑娘忽地咳嗽一声,眼皮急剧跳动起来,头似座钟摇摆不停,嘴里喃喃自语:“不要,青,青,不要,青……”
“姑娘醒醒!醒醒!”飞燕轻轻摇动她胳膊。
“青,雨,青,雨,青,雨……”那姑娘眉心紧蹙,额上冷汗滚滚,似乎在呼喊“青雨”两字,梦魇得愈发深沉!
“青雨?这姑娘在喊青雨!”冷侵晴心神一震,猛地在那姑娘人中上狠狠一掐。
“啊!”那姑娘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她胳膊腾地坐起,惊惧的眼神狠狠划过她与石飞燕后,落在她自己一身干爽的绿衫裙上,脸瞬间通红。
“姑娘,你终于醒了!”
石飞燕喜极扑去,她却双手抱胸厉声呵斥:“不要过来!”戒备与敌意毫无遮掩地自她那圆滚滚的眼睛里喷射出来。
“长像甜美却气质清冷,这是个外表与气质极不符合之人!”冷侵晴心中沉吟,看来她的故事非三言两语能说清,得觅个清静处慢慢问来。
“飞燕,瞧瞧外头是何景况,为何慢似蜗牛?”冷侵晴望望舱外,暗中递给飞燕一个眼神,示意让小船在码头附近多兜一圈。
“那老艄公大概是又没力气了,我去帮衬一下。”飞燕心领神会一笑出去。
“姑娘放心,瞧,我与你一样,都是姑娘!”合上舱门,冷侵晴掀开衣领露出雪白光滑的脖子,“再可怕的噩梦都有醒来时,姑娘,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好好活着!”
“心已死,还能怎么好好活?”那姑娘面色凄然,“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行尸走肉还不如去死!”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姑娘想开点……”
“想必是你救了我?”冷侵晴话未说完,那姑娘圆眼似铜铃猛然在冷侵晴脸上一戳,下唇一撇,“救也是白救!”
“姑娘何须如此看轻自己?姑娘年轻貌美,以后好日子多着呢!”冷侵晴更加温柔地劝说,目光轻抚那姑娘暴躁发红的眸子,心中却禁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青雨”是个好名字,能叫天下姑娘为之痴癫,只是不知姑娘梦中的青雨是何模样?想必也是貌比潘安神勇无比吧?
“你掌中玉佩倒是别致,可否借我一看?”
冷侵晴因那姑娘声声呼唤“青雨”,不禁想起炎青雨来,便下意识摸出雨滴玉佩在指尖摩挲把玩,却听那姑娘问道。
“抱歉!这是我……”
她不想给,可那姑娘瞧见玉佩如同老鼠看见大米,不仅目光如饥似渴,出手也毫不含糊,她一怔竟被她从掌中夺去。
“子虚国太子炎青雨护身符!”攥着玉佩细细端详一番后,那姑娘目光再回到冷侵晴身上已然是刀,“你是永昌公主?”
“正是,”冷侵晴声音有些颤抖,一把夺回玉佩,“青雨在哪儿?我正找他!”
“他死了,只怪你来得太迟!”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
喉间微甜,一口鲜血涌出被冷侵晴硬生生吞回,“我不信!”她霍然起身远眺舱外,“未亲眼见到他尸骸,我绝不相信!”
方才听她梦中叫唤青雨,她便担心这姑娘与炎青雨有何关系,她面不动色实则心一直在喉咙。
虽说天下同名的多了去,可心里就是不踏实,一口血上不去下不来提得实在辛苦,如今担忧被证实她倒镇静下来。
“我亲眼见到!”那姑娘脸色阴寒。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冷侵晴傲然回头,凤眼满是不屑!
“我是忘情岛上黎族酋长之女米粒,曾出游东海遭遇大风漂流荒岛,是子虚国太子炎青雨救了我。我们孤男寡女在荒岛相伴半年,我早把他当作我男人,是以他死我亦心死!我为何要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