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菊亦步亦趋跟着冷侵晴在御花园四处闲逛,心情颇为忐忑,如今的公主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稍不留心便有可能招来责罚,得仔细再仔细,莫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里荷菊刚刚提醒自己伺候公主千万要小心谨慎,那边已传来冷侵晴惊呼声。抬眼看,适才明明只一步之遥的公主,竟一屁股跌落于三丈开外的无名池中,双手紧紧握着一只肥胖的野鸭子。
“公主!公主!”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荷菊心中叫苦。
无名池池水枯竭,只余中间几块零星小水洼,在一条扭扭捏捏的小水沟牵引下,冲破身披青苔水草的淤泥的围追堵截苟延残喘……
这画面远瞅着像是团扇上的山水画,浅浅淡淡的绿意里闪着星星点点的银光,倒是够美,够意境!只是,前些日子,邓公公爱犬阿黄追一只野兔撞入这绿野仙踪中便再也没有回来……
原本,世间万般美好,自来只可远观也!
“想跑?撞到本宫手里你自认倒霉吧!”
幸而公主并未跌入青葱可爱的绿地!荷菊下意识松口气,望着正笑呵呵拎起鸭子细细欣赏的冷侵晴,她心又开始下沉。
冷侵晴屁股下褐色小土堆在周遭绿色中看上去是那么瘦小,似乎随时要被绿色吞没……
“公主千万莫要乱动!奴婢来了!”
荷菊想跑腿却发软,想喊又不敢大叫,唯恐引来外人看见,只得压着嗓子跌跌撞撞冲向池中。
“无妨,只是可惜了这条裙子,唉,本宫意兴阑珊得很!”
可是眼前一晃,未及她靠近池边,冷侵晴已一跃飞上岸。荷菊这才想起,公主可是武功盖世呢!
只是今日不知何故,武功盖世的公主竟然会因抓一只野鸭而坠入池中?
荷菊想不通,亦不敢问,所幸有惊无险,公主无碍,不过是雪白的软纱裙被糟蹋而已,她松了口气。
“公主,此处阴气颇重,咱们快快离开吧?”
荷菊面色惊恐,不知不觉跟着公主竟游荡到了北三所。
北三所是一个小院落,位于御花园西北角,原是冷缺心奶妈王嬷嬷养老处。因朱皇后打入冷宫,王嬷嬷多次求情于冷缺心皆无用,她愤而自尽于此。据传死状极其惨烈,过后此处便无人敢居住逐渐荒芜。
“荷菊,你速回去给本宫取条裙子来,嗯,就那条浅蓝色长纱裙,本宫如此狼狈,可不想被人瞧见!”冷侵晴提着墨黑的裙子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扫过旁边的院门,“本宫在小院中等你。”
“……”荷菊闻言惊得张嘴一愣,望着不惧天地不怕鬼神的冷侵晴,眼角闪过一丝欢喜,“是了,公主桀骜不驯,方才定然是太过自信才摔跤的,过于自负,所以,阴沟里,翻船!”
“公主稍候,奴婢这就去!”她行个万福礼口里应承着脚却钉在原地,面上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可是,那浅蓝色长纱裙,它,它不是……”
“嗯—”
“回公主,奴婢有些日子没瞧见那浅蓝色长纱裙了,昨日小坠子打扫箱笼,奴婢还特意找了一番委实没有看见。”
那日在大殿上,梅若絮不仅逼得冷侵晴给潋晴宫大换血,还上手拉扯冷侵晴最爱的浅蓝色长纱裙,说这条裙子她是当真喜欢得紧,不知冷侵晴可否割爱?
那浅蓝色长纱裙缕金挑线,做工极为繁琐,是朱皇后为在梅州过生日的冷侵晴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耗时数月。当日冷缺心以朱皇后病危为借口急召她回宫,为慰母心,她特意穿着它进殿。
梅若絮险恶用心,她自然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只能双手捧上……
往事她自然没忘!
“是了,那裙子似乎梅贵妃借去做样式还未归还,倒是本宫忘了。既如此,你不拘哪条速速取来,这天阴沉沉的看样子是不会出日头了,本宫觉着有些阴冷难耐!”
“回公主,此地阴气重,恕奴婢斗胆多嘴,莫如取那条大红色如意缎绣五彩祥云马面裙来,一来厚实二来花样吉祥三来红色阳气重可压压阴气,可好?”
“阴气?也罢,翡翠挡煞最为灵验,你索性再把本宫最为钟爱之玻璃种带绿手镯取来!”
荷菊接过芝麻花黄花梨官皮箱钥匙,用力压下心底笑意火速离去。
约摸两炷香时辰,荷菊捧着裙子回来了,冷侵晴正蹲地上逗弄野鸭玩。
“野鸭野鸭,你本林中自由身,何故为填贪欲偷入王宫?今日落入本宫手里可是自找的,休怪本宫无情哈!”
她拍着小野鸭的头啧啧叹息,又顺着鸭嘴往上一路撸着鸭毛开启碎碎念,“多可爱的小长嘴,多漂亮的绿毛毛,你呀你,本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野鸭吧?唉,瞧你这我见犹怜的小样儿,本宫真是舍不得对你下手。可是,”
她忽然一把捏紧鸭脖子提了起来,“谁让你不珍惜自己的羽毛?真是白瞎了上苍对你的厚爱!”
“嘎……”
那野鸭嗓子眼里只挤出了半声惨叫,便翻着白眼只会扑打翅膀划着双脚胡乱扑腾了。
莫名,荷菊打了个寒噤,心禁不住哆嗦起来!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她几步奔过去,嘴角裂到了耳根,“方才奴婢因挂心公主倒是没瞅这小东西,此番看得真切,它竟是野鸭极品—秋沙鸭呢。听闻用它熬汤可主治病后虚赢、食欲不振、又可补心养阴、行水去热、清补心肺,真真是好东西!”
“你说它是秋沙鸭?你一个丫头片子如何认得?”
“回公主,你瞧它这暗红色的鸭嘴狭窄且微微上翘,头顶还生着两个羽冠,看起来就像凤头一样美丽,与当年皇后,呃,”荷菊打个嗝,改口道,“与当年奴婢在御厨房看见的一模一样,错不了!”
“当真?”冷侵晴顿时凤眼发光,将野鸭冲荷菊一丢,“听说太子病了,几日水米不粘牙,这野鸭既有如此功效,他正需要。你速速给贵妃娘娘送去,叫小厨房给太子炖汤喝!”
“是,奴婢遵命!”
荷菊抱着野鸭喜滋滋屁颠颠地跑了。
晚饭后,冷侵晴与荷菊在房中斗草。
“我有美女樱。”
荷菊捧着一束色彩丰富,姿态妖娆的花儿眉飞色舞。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得美人者得天下,公主要输了!”观战的丫头们心中暗惊,“荷菊疯了不成?开局就给公主一个下马威!”
冷侵晴微微一笑,从瓶中抽出一枝花,那花无叶,挤挤挨挨开满猩红的花儿,花瓣层叠似蝴蝶飞舞。
“我有美人梅。”
她扫视众人,扬扬手中花枝,似笑非笑地盯着荷菊,云淡风轻地说,“美人霉,美人克星,你的美人没了,拿什么得天下?”
“我有杜梨。”
“我有连翘。”
正玩得欢,忽闻侍卫传报君王与贵妃娘娘驾到。
“看来那野鸭子果然有用,瞧,贵妃娘娘赶着来给本宫道谢了!”
冷侵晴笑眯眯地盯着荷菊,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荷菊,把公主官皮箱给我打开!”
眼见慌乱的荷菊刚在门口跪下,一个沉闷压抑的声音蓦地在门外响起,冷侵晴心底一阵绞痛。
一个小布偶,上面写满弟弟冷子惜的名字,心脏、人中、印堂等要害部位皆扎满银针的小布偶,与四儿招供的那封带血的悔过书,在她脑中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