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渺渺花满枝,清夜子规啼。你,终是负我!”
夜半,低低的幽咽滑过窗外满树繁花,淹入一声杜鹃长鸣里。
渺渺大陆,春日繁花似锦百鸟争鸣,一派欣欣!
然,他迟迟未归,纵然良辰美景终究意难平!
第一章今夕何夕
“冷缺心!”
铡刀下冷侵晴撑起半截身子一声喊,吓得刽子手老刘几乎瘫倒,“那一刀甚是完美,怎地还没死?
刽子手老刘是一个成熟的刽子手,行起刑快、准、狠,从未心慌过,可今日自打他进刑场,心便一直在打鼓。
今日,他要斩杀的据说是个妖女,且刑法偏是腰斩!
腰斩,是指在犯人腰部施以极刑。人的脏器多长于上半身,故腰斩后犯人往往不会即刻丧命,而是活活痛死!
想象一下:血肉模糊的半截身子在眼前扭曲蠕动惨叫,然后慢慢死去,这场面够不够地狱?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刽子手,老刘今日心慌虽然也来自“活活痛死”这几个字,但重点并非在此。
他所恐惧的点,是这几个字中最后一个字,“死”。
对于凡人,腰斩后自然是毫无悬念地活活痛死,可若是只妖,这肯定句怕是要变疑问句了!
自古只听说,妖有被火烧死,被雷劈死,或被法器化成灰烬……生而为妖,总归是有些妖法傍身的,必难缠!再不济的妖也是砍头而死,何曾听说过有活活痛死的?
“也不知大王怎么想的?今日竟为处死一个妖而恢复腰斩。刽子手又不是捉妖师,给妖行腰斩,这风险也太大了!”
想到妖女若是一击不死,第一个遭殃的必是自己时,他心中叫苦。
“天灵地灵,祖宗显灵!”他心里喊着祖宗,用力拉起铡刀。
相传,腰斩也曾有秘诀,想要犯人一刀毙命,只须刀自腰上某一点快速砍下即可,然而梦幻国废除腰斩多年,这一秘诀早已失传。
“咔嚓!”
铡刀自妖女背部切入精准划过肚脐将那妖女斩成两截!
“祖宗有灵!”
刽子手老刘窃喜,却见断成两截的妖女自铡刀下爬出!
先前担忧成真,要命!
他颤抖着去摸腰间砍刀,诈尸也好,妖怪也罢,此刻他只有硬着头皮上去补刀了。
可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刀竟怎么也拔不出来,刀像是焊死在剑鞘!
更为诡异的,此时,百年难遇的十五超级大圆月竟也忽地隐没,顷刻间夜风如刀刺人骨髓!
“妖怪大人饶命,哦,不不不,是仙女奶奶,仙女奶奶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冤有头债有主,您找他们去……”
铡刀下,冷侵晴惨叫一声再也无法喊出声,巨痛令她全身颤抖,便是两片小小的唇亦无法控制。
瞥见刽子手老刘筛糠似的只管伏地讨饶,她心中一喜。
“你过来!”
她张了张嘴,并未发出声,但老刘却觉眼前白光一闪,眉心刺痛,不自觉俯身过去。
……
“滚,没用的东西!“
身下忽地一空,刽子手老刘飞了出去,冷侵晴自他背上弹落,未及着地,一道寒光撞来,心窝已多了一个窟窿。
“就这样死了吗?倒是可惜!”风声呜咽,有人轻轻叹息。
“呸!呸!呸!”
“妖女而已,有何可惜?”鄙夷不屑的女声,贯穿一片唾弃!
“终有一日,王上的心肝宝贝,永昌公主将卑贱如泥遭万人唾弃!哈哈哈哈哈……”
意识渐渐消散,吸吸似乎已停,那一日拜絮宫里阴冷的笑声却在耳边响起!
“狗男女!”
冷侵晴闭上眼睛,右手食指无力地垂向刑场正前方。
那里,凉棚主位上,一男一女两个“狗男女”正谈笑风生。
男的面色寡白头戴白纱帽,身着白色宽袖大袍,女子珠翠环绕一身妖艳红裙姿容窈窕。他们距刑台不远,灯火昏黄依旧可见他们正在你侬我侬品着小茶……
若是往常,即便冷侵晴躺于此处,一根手指头轻轻一点亦能要他们狗命。但此刻……
“往前挪十步,只需十步!”
她以天庭代替丹田,静息纳气。
十步即可到达刑台边缘,这是她一跃能扑倒他们的最远距离。
一跃扑倒,玉石俱焚,这是她杀死他们最后的机会。
“妖女冒充永昌公主蒙蔽大王,又用蛊术祸害小太子,再又买凶行刺王上,实属十恶不赦,不腰斩不能平民愤!今,大王上应天命以酷刑灭之,望子民谨记大王教令,梦幻国以法治天下,梦国子民除去《梦国法训》、《梦氏春秋》、《梦国农书》、《神医宝典》,不得修习其它道行术数……”
行刑官滔滔不绝念得颇为抑扬顿挫!
今日大王与贵妃双双亲临刑场,怎么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表现一番……
“蠢货!”
他这边口若悬河,冷侵晴那里早已谋定而动了。
她十指插地,再用头紧压腕上镣铐,借蛮力拖动残躯。
半截身子本应轻巧,奈何剧痛连呼吸都觉多余,根本运不了气,她只能似蠕虫蠕动。
她一寸一寸蠕动,每一寸,身子似乎都是爬在刀尖上,又似乎是游在滚油中。
她身下土台硬生生被碾出一道血沟,满口牙已尽数咬碎,身下血色愈来愈稀,滚落的肝肠亦愈来愈少……
这短短五尺有如天涯,不过一盏茶后,她距刑台边也仅有半尺了。
“王上,王上,妖女果然鬼魅!”
是那妖娆女子率先发声。她手中玉杯咣当落地,尖叫一声躲进身旁男子怀里。
方才,大圆月毫无征兆地隐没,跟着大风起兮又将刑场上那几个只是做点缀的灯笼打落,刑场一阵骚乱。她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行刑出现纰漏,眼见半截身子的冷侵晴再次倒在血泊中,她这才长舒一口气,补刀的是她心腹,她放一万个心。
“王上,这乌有国敬奉的银针茶果真不同寻常,喝上一口令人飘飘欲仙!”她接过侍女送来的茶轻抿一口,斜睨身旁男子媚笑道,“今日梦国永除祸患,妾暂且以茶代酒敬王上,待割下妖女人头咱们回宫,妾定当大摆宴席恭祝王上,嘻嘻嘻嘻……”
她似乎看到冷侵晴的人头在城楼上晃荡,得意回头,恰与冷侵晴目光碰个正着。
“放箭,放箭!都瞎了不成?”她身旁那个不知是被茶香或是美色勾去魂魄的男子亦如梦初醒,骤然间面目狰狞。
……
“娘亲,助我!“
半截身子早已千疮百孔,冷侵晴吊在喉间的一口气却迟迟未落。一个小卒提着刀战战兢兢走过去,正要割下她头颅,她却一声长啸,双手插进那小卒双眼。
小卒痛得往后倒,她借机在他头上一拍,身子翻个跟斗如弩箭径直射向凉棚,可惜就在她双手掐住那个女子脖颈时,一支飞箭穿喉而来,将她钉在凉棚前的台柱上,跟着又是一支两支三支……
“冷侵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拖延到五更!”
“冷侵晴——”
耳边呱噪,眼前漆黑,唯有牛头马面两张鬼脸在眼前飘荡。冷侵晴焦躁不已,瞅个空子揪住两张鬼脸胡乱撕扯一番狠狠扔了出去,“滚!便是冥王到此,我亦不会去地俯!”
“阿姊可算醒了!”
清脆有如银铃般的声音和着一个温软的身子跌入她怀中,她胸膛一热,一张小脸紧紧贴了上来,“阿姊再不醒,我便要被阿父扔下仙人台历劫了!”
“历劫?”冷侵晴心中一喜,“看来此处乃仙境。嗯,方才分明被腰斩,一缕魂魄想去复仇,却被牛头马面两个鬼差缠上……
定是我不肯入地府,上天心存内疚,特令小仙子救我!难怪适才心念动,手却不能动,推开她不得!”
正胡思乱想时,只听“啪嗒”一声竹帘掀动,一位身穿水蓝长裙的姑娘捧着一盏青釉托碗急步进来,后面两个小丫头端盆提桶紧随其后。
“飞燕,你只管在那里叽叽咕咕做什么?还不快扶公主坐起透透气!”
水蓝姑娘容长脸儿,眉眼弯弯,语气虽是斥责,脸上却是极为亲切,瞧着与窗外红梅一般让人心生喜欢。
“公主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公主!”
冷侵晴目光越过水蓝姑娘飘向窗外怔怔出神,那水蓝姑娘将托腕置于榻旁小案几,顺手往她背后塞了个靠枕,含笑握住她手背,轻轻拍了拍。
水蓝姑娘这一拍,冷侵晴不觉鼻子一酸,她母后最后一次这般拍她手,还是她出发梅洲平叛与母后临别之际,如今,她上哪里去寻她的母后?
“公主莫要忧心!”水蓝姑娘似乎一眼看穿冷侵晴心事,“公主昏睡三日,粒米未粘,先喝点清粥养养胃,再擦擦身子换件衣裳到后院走走。待胃口好了,炉子上炖的野鸡也烂了,咱们边吃边聊。”
“水蓝姑娘吹气如兰,行动现影,显见不是仙子,那我,可是一缕魂魄?”
冷侵晴摸摸肚子,苦笑。
你见过想喝清粥的魂魄吗?此刻,她那空空如也的五脏庙正恨不得那碗清粥不要经过喉咙只管直接倒进去!
况且,她方才暗中掐了一掐大腿,那是相当疼!
“十有八九是话本里说的借尸还魂了。她们唤我作公主,看来我倒是公主命,在哪儿都是公主。只是,不知此地可否还是渺渺大陆?今夕又是何年?若是重生在别个年代,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