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聚在一起的悍匪,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成了气候。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见粮食就抢,就连谷糠干草也不放过。
严华寺的僧众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被迫又开始应敌。
因为各处都在闹灾荒,这边又相对偏僻,故而朝廷的兵马就来的慢了些。
等朝廷的人到,那些悍匪已经摸出了应敌的法门。他们尝到了抢夺的快感,再也不愿意回去当那苦哈哈的贱民。
那一仗,可谓是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鲜血几乎染红大梁的那边,无数百姓无辜丧命。
直到来年的二月,这情势非但没有控制下来,反而愈发胶着。
百姓要春耕,悍匪就搞破坏。反正朝廷不退兵,他们就搅的百姓们无法生活,让百姓同他们一起对抗朝廷。
一切都越来越乱,朝廷派来的兵马镇压不住,只好再次求援。
而此时,严华寺老主持却站了出来,声称愿意平息这场浩劫。
官兵们打不动了,便同意让他去试一试。
悍匪们也打累了,便同意让他进山寨去谈休战一事。
等老主持再从山寨出来的时候,悍匪们便关闭了山寨,并且给朝廷送上降书。
此时,朝廷刚刚来了信打算加派兵马。降书递了上去,这兵马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宏忍不理解,为什么老主持要在明明有援军来的情况下去让悍匪投降。
那时,有人暗中猜测或许老主持是收受了悍匪的好处,一直在这边给他们传递消息。
他知道朝廷要加派兵马后,就赶忙去跟悍匪通气,这才让对方先一步递交降书。
朝廷的兵马若莱,这些悍匪必死无疑。但提交降书,他们却可以闭寨休养生息,说是开荒种田,其实还在暗中行一些烧杀掠夺的事儿。
本就想不通的宏忍,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彻底崩溃了。
他那么崇拜敬重的住持,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呢?
这不是置万千百姓的安危于水火之中吗,做这样的事,他怎么当得起一寺住持。
彼时已经在严华寺小有名头的宏忍,一夜之间叛出寺去,因为他认为那个地方已经称不上佛门净地了。
严华寺是世上最乌糟肮脏的地方,他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以免被染黑了——这便是他当时的想法。
可是,时隔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当初老住持去劝降悍匪,竟是事出有因的。
当时大梁不仅在闹饥荒,与大梁北边相邻的两个小国也在虎视眈眈的准备出兵。
这也是为何当时明明发了兵镇压悍匪,人数却远远不够的原因,因为北边的兵马根本不敢动。
若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当时若是再拖一拖,等朝廷收拾了那两个小国再来剿灭这些悍匪也不是不行。
可偏生那些悍匪在朝廷也有耳目,他们知道北边告急,根本不会增添兵马来剿匪。
有恃无恐的他们,就在周遭的郡城里撸了数百名女子,下至七八岁,上至四五十,准备带回山寨享乐。
老住持经营了大半年安插在山寨里的眼线一大听到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将消息递了出来。
得知这个消息,老住持万分无奈的只能亲自去山寨讲和。
一来为了救这些女子,二来,便是为了周遭郡县的百姓们不再受战乱之苦,能够安心春耕。
他是独自一人去的,面对数十名悍匪头目却依旧全身而退。
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没人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这个和又是如何讲的。
宏忍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情,直到他接任住持之后,老住持将山寨里眼线的接头方式告诉他,他才从那人身上知道这些秘密。
那一刻,宏忍真的不知道这个世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当初悍匪递交降书,百姓们得知剿匪无望后,生生将老主持骂的名声尽臭。
甚至有激动的,还冲到严华寺去闹事。
老住持从来都不解释,也不让严华寺的僧人与百姓们发生冲突。
宏忍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一步步相信了住持是真的跟那些悍匪有勾结,所以才会连夜叛出严华寺。
可到头来,他所有的认为竟然都是错的。
怅然的看着天际,宏忍的眼里都是自责与悔恨。
可恨他当日被捉回严华寺,还对老住持说了那许多不恭敬的恶毒言语。
可恨他当日在老主持面前拍着胸脯义正严词,说自己做住持的话一定比他做的好。
他多像个跳梁小丑,在佛祖面前蹦跶。
林阮阮听完这些事,心里也开始逐渐迷茫。
“师父,照你这么说,老住持其实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啊?”
“据现在的情形来看,是的。”宏忍苦笑一下,点了下头。
“可是,他当时做的明明是好事啊,为什么就不能说出来呢?”
林阮阮不理解了,他明明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还累得自己被那么多人骂。
“我想,我现在能知道他为什么不说了。”宏忍收回视线,眼里没有泪,眼眶却红的很。
“悍匪捉的数百名女子,大多来自不同的地方。若她们悄悄回去,大可以说自己是走错了,总是有说辞的,因为大家并不知道悍匪们捉了那么多女子回去。”
“可住持若说这些女子是他从悍匪手上救的,那这些女子也就没有活路了。”
“再则,北方战事告急本是朝廷机密,不能轻易让百姓知道,防止他们恐慌也防止他们生出反叛的心思。
老住持是因为深受剿匪大将的信任,才会知道这些,但他绝对不能私自将这些事说出去。”
“阴错阳差,他就成了百姓口中人人喊打的妖僧,连带着严华寺这些年的名声也大不如前。”
宏忍一点点的说着这些事,心情复杂又沉重。
他不能说不佩服老住持的心胸和能力,但又为他感到不值。
还为自己这些年的混账无知感到后悔,更后悔当时在老住持面前立下重誓,要当好这严华寺住持。
可现在的他却很清楚,任凭他再怎么好,都不会比得上老住持的。
没得比,也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