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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央一高大健壮的中年男子行礼叩拜,坚毅低沉的声音里暗含三分凌厉,身上那股浩然气势更收敛不住一般,十足外放。

“皇叔不必多礼。”

“谢皇上!”

刘安有眼色的上前亲自扶起地上的人,笑着开口:“王爷快请起。”

男人点点头,一直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露出一张刚正的脸,并不十分俊美,却莫名带着股凛然正气,叫人不敢放肆。

这便是掌管宗室,积威甚重的恒亲王。

宗室枝繁叶茂,唯恒王一脉世袭罔替。

赵玉楼唇角带着三分笑意:“皇叔身子可大好了?”

“劳皇上挂念,日前有些伤寒,却已大好。”恒王脸上露出一抹不大明显的笑容,眼神也温和了些。

虽掌着实权,一定程度上也算制衡后宫,可到底上头这位才是正统,他一个远了血脉的宗室,叫声皇叔是客气,说到底不过臣下罢了,能叫上头惦念,这就是恩宠了。

恒王并非不通关窍,相反还很有些上进的心思。

“皇叔年岁正好,正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赵玉楼似真似假的说了一句。

恒王摸不准他言下之意的同时,也不免意动一分。

“皇上说笑了,臣正当盛年,自该为皇上、为我大周鞠躬尽瘁!”

“皇叔好志气,朕实在欣慰。”赵玉楼向后靠在龙椅上,语气有些慵懒,“说来,皇叔才能出众,如今却只掌宗室,不得寸进,实在可惜。”

“不敢当皇上如此谬赞。”恒王似是有些惶恐,忙拱手开口。

“皇叔怎可妄自菲薄,您本事如何,朕都看在眼里。”

恒王不敢接茬,依旧拱手道自己不敢。

有上进心不假,只是他明白这天下没有白得的馅饼,也没有白送恩宠的皇帝。

在皇帝开口说正事之前,他不敢随口应承。

君臣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看着滑不溜丢一丝口风不露的恒王,赵玉楼眯了眯眼,倒也没什么恼怒的情绪。

到底打过不浅的交道,恒王有多难缠,他明白得很。

若只几句试探便恼怒,反倒落了下乘。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朕宣皇叔进宫所为何意,皇叔大抵心里有数。”

来了。

恒王暗叹一句,面上波澜不惊地开口:“臣不敢揣测圣意,还请皇上示下。”

赵玉楼直直看着他,平静开口:“朕子嗣不丰,如今后宫再出喜事,朕欣慰极了。”

恒王心下一转,自己可没收到哪位嫔妃怀孕的消息,那就是皇帝封了口了。

心下对自己的猜测更确信几分,他忙道:“臣恭喜皇上,愿皇上喜得龙子,安平和乐。”

喜得龙子?

赵玉楼心里冷笑一声,得了龙子,好叫你有用武之地么?

说来,在他这里,恒王的确没什么存在感,大皇子的生母被玥贵妃提前送走了,而祥妃和吴氏是被他送走的,他总共就三个儿子,去母的事,恒王是一点没沾着边儿。

想罢,他看着恒王,定声开口:“朕不同你绕圈子,皇子生母的命,朕保了!”

恒王脸色变都没变:“去母留子乃我赵氏祖训,皇上如此,却是视祖宗礼法如无物,请皇上三思!”

说完,他利落地屈膝跪下,沉声劝谏:“外戚专权,祸国之本,先祖爷戎马半生,呕心沥血方才打下我大周江山,我祖辈费尽心力延续至今的心血,万不可毁于妇人之手啊,臣恳请皇上三思!”

赵玉楼对自己亲爹都不见得恭敬惦念,更别说隔了不知多少辈的先祖爷了,他脸色平静的看着恒王:“若朕一定要保呢?”

恒王端跪于殿中央,躬身拜下:“臣不敢违逆先祖遗志,愿为皇上分忧。”

他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说完,殿内一时没了动静。

刘安在心里摇了摇头,有些同情的看着恒王。

你倒是惦记着自己祖宗,可也得看着龙椅上这位的脸色过日子不是?

好言好语你不听,非要吃苦头!

蠢!

赵玉楼早料到恒王的反应,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开口:“皇叔可知,这大周江山是谁做主?”

“自是皇上!”

“那你可知,你能否走出御书房,也在朕一念之间?”

“臣知道!”恒王应的毫不犹豫。

他们这一脉遇上的事从来不少,宗室得罪狠了被报复的,甚至被龙椅上那位看不顺眼除了的也不是没有,不过那又如何?

他长子已然成人,该交代的都交代过,纵他身死,长子也能顺利继承。

心念电转间,他已经在心里思考起这位手段极高能劳动皇帝保一回的是哪位后妃了。

最得宠的宸妃嫌疑最大,可焉知不是皇帝为保身后女人推出来的挡箭牌,可那还能有谁……

正在恒王沉思时,却听到赵玉楼平淡普通,却叫他心神巨震的一句话:“世子尚在,皇叔当然不怕死,只是不知雅巷那位堂弟,日后要靠谁照拂了。”

赵玉楼话音未落,甚至在说到雅巷时,恒王便没控制住,抬起头神色惊惧的看着他。

赵玉楼把玩着朱笔,神色不明:“若朕没记错,恒王一脉,不能有庶出血脉。”

是不能,可都是男人,私底下那点事,谁还不明白,没闹到明面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这一代的恒王特殊些。

历代恒王妃都是从皇室培养的女暗卫里挑,选中后再换个身份,习过琴棋书画规矩礼仪后便顺理成章赐婚。

不过稀奇的是如今的恒王妃对恒王动了心,因着老祖宗的祖训,可以纳妾,却不能有庶子,这是为保嫡出血脉的延续,老祖宗也不愿意叫一个庶出的拿捏了皇帝,所以因此,恒王妃底气更足几分,府中三子一女都是她所出。

可不巧,恒王对她没意思,还有了个真爱。

他也是个有心的,不愿叫她进府受王妃磋磨,便安置在了外头,还同她有了孩子,不过因为他够谨慎,所以一直没人发现。

赵玉楼也是挖了很久才挖出来。

他对去母留子没什么意见,却厌恶被人掣肘,所以登基之初,他就着手寻恒王的把柄了。

那时却没想到,当真有用上的一日。

看着沉默的恒王,他好心情道:“皇叔也有心爱的人,该明白朕的感受,若有朝一日,有人欲伤及你心中之人性命,皇叔待如何?”

“皇上乃一国之君,大周国本,岂能与臣相提并论?”他不过乱了小家,可皇帝一旦有事,那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赵玉楼不欲同他掰扯,直接道:“雅巷的小皇婶与堂弟,朕接来住几日,皇叔不如再好生想想,他们的性命,可都在皇叔一念之间。”

恒王双手紧握成拳,牙也狠狠咬着。

皇帝已经拿捏了这个把柄,那就轻易善了不得。

无论他们母子是落到皇帝手里,还是落到王妃手里,都得不了好,纵然是他也难保自己能护住他们。

而眼下……皇帝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若他不应,只怕他们母子连死都是妄想,必要活生生受着罪……

想到此,恒王手握的更紧了,在寂静的殿里咯吱作响,却只见他死死咬着牙,眼眶发红,依旧不肯松口半句。

这回连赵玉楼都有些稀奇了。

他不知恒王一脉是如何培养继承人的,只是能叫子孙将祖训记到这个地步,这洗脑不可谓不成功。

不过已经作古的老祖宗罢了,只怕棺材里的骨头都腐了,犯得着为了他们几句话连活人都不顾?

幸而恒王不知他脑子里是如何想的,不然只怕当场跳起来就要骂他一句大逆不道。

“朕方才之言也并非假话,皇叔志高才远,本该大有可为,如今却只掣肘于宗室那一亩三分地,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叔甘心?”

赵玉楼的话不可谓是戳了恒王的心窝。

他自诩智勇双全,却只能被困于宗室之间,每日最大的事不过盯着皇帝和皇帝的后宫,劳累半生不得寸进,他尊贵有余,权势也有些,可哪个男儿没想过出去闯一番天地,建功立业?

尤其对恒王这种身有谋略,志向高远之人。

宗室人不少,权势更不小,掌着宗室,他出去人人都要陪着客气,可那又如何?

或朝堂之上,或战场之间,那些人总能有自己的价值与地位,甚至大多数的资质都不如他,可唯他不得寸进,叫他如何甘心?

只是恒王一脉若再进一步,龙椅上那位如何心安?

若有机会……

恒王的表情松动了些。

并不明显,只是一直盯着他的赵玉楼却看到了,他偏头看了眼刘安。

刘安忙下去扶起恒王:“王爷您快起来,如今倒春寒,地上且凉呢。”

恒王顿了片刻,似是在挣扎着什么,不过半晌后,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起了身。

赵玉楼脸上笑意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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