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烟一双杏眼更弯了些。
刘安见她看过了,便吩咐着门口的小太监们将东西都搬去了长春宫。
不提这比贵妃赏赐更厚上一层的东西落入后宫众人眼里是何想法,只说现下,沈如烟笑眯眯的研着墨,心情却是极好。
她多少能猜到几分他的想法。
大抵是怕她看到玥贵妃的赏赐心里不舒服?
到底今日是她生辰,平常再怎么不给面子就罢了,今日却不能没有表示,毕竟太傅还稳稳站着呢。
沈如烟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当真没什么想法。
却不想他能这样细致。
批完折子后,赵玉楼照例同她玩了会儿,也顺势留她在乾清宫歇息了。
繁星点点,月影朦胧,月光轻轻洒下来,却并没有照亮黑夜。
今日的夜色不如从前清明。
延禧宫正殿烛光盈盈,灯火通明却照不进宫殿主人的心里。
玥贵妃一袭盛装站在窗前,双手交叠于腹前,身姿挺直,仪态端庄,她依旧如白日一般妆容精致,连发间的钗环都未因着静谧黑夜歪去半分。
若有人此时到来,必能一眼就看见窗前的她。
这时,映兰快步进来,抬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复又深深低下头,轻声道:“主子,刚得了消息,皇上留毓嫔宿于乾清宫。”
她说完,却未见眼前的身影有丝毫动作,更没有往日一般怒气顿生的摔东西的声音。
平静异常。
却叫她心下升起几分担忧。
良久,才听到轻轻一声叹息,却不知怎的,尽显落寞。
映兰心下一酸,劝道:“主子,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皇上不会来,更不会有什么惊喜。
他从来没给过她哪怕半分情意。
“夜深了?”
玥贵妃仿佛惊醒一般,恍然抬头。
月亮在婆娑树叶间半遮半掩,叫人看不真切,星星虽繁多,却照不亮前路。
映兰还欲再劝,却听她先开了口:“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映兰顿了顿,到底依言退下了,站在廊下守着。
她这个角度看不见玥贵妃,却能看到窗前的影子——她依旧端立于原地,久久不动,仿佛入定一般。
上一个这样的夜里,她也是看着漫天纷呈烟花,看了一整夜,不知在想什么。
大抵今夜人人都是不得安眠的。
沈如烟刚迷迷糊糊要入睡,却正被刘安的声音叫醒。
“何事?”赵玉楼声音还算清明。
“启禀皇上,沈大人回京了,正在乾清宫外候着。”
“沈大人?”沈如烟声音还带着迷蒙,意识却一下清醒过来。
“我哥哥?!”
看着她满盛惊喜的眼眸,赵玉楼点了点头。
先前吩咐他一回京便直接进宫,他倒是听话得很,大半夜也进了宫。
沈如烟欣喜之下就要下床,可看着还横在床外侧的赵玉楼,这才回了神,犹豫着问:“我能见他吗?”
“你说呢。”
又不是什么军情要事,叫臣下夜半觐见,他吃饱了撑的么?
赵玉楼悠悠下了床,见沈如烟还傻愣愣坐在床上,给了她一个冷眼:“还不下来,等着朕伺候你穿衣裳?”
沈如烟眼睛一亮,一溜烟下了床,动作前所未有的麻利。
她一边穿衣裳,一边回他话:“那皇上给穿么?”
赵玉楼瞥了她一眼,系好了自己的腰带后就悠悠走到她面前,抬起手,像是真要给她穿衣裳。
沈如烟顿时双眼睁的溜圆,忙不迭自己穿好,动作迅速极了。
赵玉楼微微挑眉:“你怕什么?”
沈如烟摇摇头,却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脱姑娘衣裳的男人,也要会给人穿衣裳,不然与浪子狂徒何异?”
“皇上这话好生熟练,您给几位姑娘穿过衣裳了?”
赵玉楼眨了眨眼,坦白道:“只你一个……你却也不给机会呢。”
“皇上惯会哄人。”
“真心之言罢了。”他悠悠叹道。
沈承砚就在外头,沈如烟不想同他打嘴仗,笑着牵了他的手拉他出去。
赵玉楼也顺着她的脚步走了。
见他们出来,刘安忙上前道:“皇上,娘娘,沈大人在前头偏殿候着了。”
沈如烟转头看了看赵玉楼。
他道:“今夜不谈政事,你自行去见他吧。”
“那皇上呢?”
“朕去御书房。”
沈如烟笑着应了声,便同他一起去了前头,在绕去偏殿时,她余光瞥见一个青衣身影进了御书房,却不知是谁。
她敛下心思,快步走到了偏殿门前后,却蓦地顿了脚步,双手也不由紧紧攥住,心下竟升起了些近乡情怯之感。
“主子?”沉雪轻声唤她。
她定下神,走了进去,接着一眼就看到记忆里那道挺拔如松,仿佛永不弯折的背影。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沈如烟七分相像的俊美脸庞。
时隔一年有余,再次见到亲人,沈如烟却只觉恍如隔世。
她蓦然红了眼眶,轻声开口:“哥哥……”
沈承砚眼神微动,缓缓抱拳,弯腰行礼:“微臣沈承砚,见过毓嫔娘娘,愿娘娘玉颜常在,福缘俱好。”
他一袭黑色劲装,墨发束起,如玉面容似带着寒冰一般,叫人望而生畏,许是连夜赶路的缘故,他面容微有倦怠,眼下也有些泛青,却并不折损半分容貌风姿,反是眼中的凌厉与微光更衬得整个人如利剑出鞘般,精神极了。
“不过一年未见,哥哥也要同我生分了不成?”
本就因他行礼心里难受的沈如烟在看到他抬起的左手背间一道极为狰狞可怖的疤痕时,眼泪顿时断了线般,直往下掉。
“君臣之礼,不可不守。”沈承砚定声说完,再抬头时,就看到了满脸是泪的沈如烟。
他身子瞬间僵住,俊美的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