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偏头瞥了她一眼,心道这位倒是好运气,沈美人眼见着要失宠,圣侧正需个贴心人,这位怕是要起来了。
而这厢,沈如烟本就不明朗的心情在赵玉楼一通添堵下更伤心了,沉雪进去时,她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躲在被子里哭,沉雪一惊,忙上前使力掀开她的被子,沈如烟满脸泪痕,哭得眼睛都红了。
“他怎么……他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主子……”沉雪忙拿起帕子帮她擦着眼泪,“皇上看见了也不要紧,等您的脸治好了,皇上定会回心转意的,咱们安心吃药敷药,一定很快就会好的。”
“你也、你也知道我的脸不好,他便不会喜欢了……”想起方才赵玉楼声音轻柔的一口一个不会厌弃不会嫌弃,沈如烟悲从中来,更觉得他虚伪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喜欢无盐女的男人呢。
她素来看重自己的脸,不止因这能为她带来赞誉与惊叹,更因这是她立足之本——在夫君心中的立足之本。
若嫁与寻常人家,没有能胜过她的女人,得夫君看重,她往后余生都会好过得多,若为天子妾,这便是她青云之路的阶梯,是她沈家改换门庭的契机,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这张脸能为自己带来什么,所以她苦练琴棋书画,为自己的容貌加成,志得意满之时,也极注意保护这张脸。
未曾想才进宫三月,竟就落得这般下场。
沈如烟纵然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到头了,即便治好了脸,即便再度得宠,每当赵玉楼看着她时,想到自己今日曾见过的这一幕,再是情浓,也要大打折扣。
而且……这张脸能不能治好,也未可知呢。
比起巧合,她更信有人蓄谋已久,若轻易就叫她的脸治好了,幕后那人谋这一场又为了什么呢?
许久后,沈如烟止了哭声,接过沉雪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红肿的双眼和泛红的脸颊,复又戴上了面纱,一旁的沉香打开药膏盒子就要上前,却被沈如烟制止。
“主子,您的脸……不可放任不管啊。”
沈如烟点了点头:“我知道,便是再难,也要先治好脸再说。”
见状,沉雪敏锐道:“主子是怀疑这药……”
沈如烟没说话,上脸的东西自要更慎重,眼下背后的人不明,谁知她有没有收买太医呢。
思量许久,她接过药膏,往自己胳膊上涂了一些。
两人忙阻止她,沉香性急,更是直接道:“主子何苦拿自己试药,奴婢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您这身精心保养的肌肤何其珍贵,怎得这样不爱惜?”
“只这一处,不碍事的。”沈如烟不在意,若她的脸治好了,胳膊这一小处便无关紧要,若她的脸治不好,多这一处又如何?
都是爹生娘养的,同她进这深宫已是艰难,将来若有机会,她们还要出去嫁人的,凭白多这一处伤疤惹得夫君厌烦又是何必。
再说,这药膏也未必有害。
“沉香——”这时,沉雪一声惊叫。
沈如烟抬头就见沉香也将药膏往自己脸上涂,她忙一把抢过药膏:“你这是做什么?”
沉香直视着她:“主子待奴婢情同姐妹,你不愿叫奴婢们受这苦,可有哪个做妹妹的愿见姐姐伤害自己?不若有难同当!”
“有难同当是这般用的么?”沈如烟被她一气,方才伤感的情绪顿时去了个七七八八,指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香梗着脖子不说话。
这时元枣快步进来,颇有些气愤道:“主子,方才那吴选侍来看您,却不知怎得勾了皇上去,竟就这么跟着御撵走了,真真是个狐媚子。”
“什么!”沉香一听就炸了,“好啊,看她往日如何巴结讨好咱们主子,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却不曾想见主子不过势弱了些,便倒头自个钻营去了,可真是好手段!”说到最后,她冷笑一声。
“人往高处走,她往日捧着我不过因我得宠,如今我眼见着要倒了,不另寻高枝还等什么?”许是短短一天经历太多,沈如烟出乎意料的淡定,“她能想着来看我,已经不错了。”
闻言,沉香不忿,却到底没再开口,后宫里来长春宫的不少,却不知到底是看人,还是看热闹了,那不安分的吴选侍又能安什么好心!
沈如烟催着沉香去洗脸,沉香拗不过生气的沈如烟,洗了脸,却依旧将自己的胳膊也涂上了药。
少顷,后宫里也传遍了赵玉楼从长春宫带走吴选侍的消息,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观望——沈如烟还能不能起来。
而随着这条消息席卷后宫的还有个小道消息——沈美人伤了脸情绪激动,对皇上发脾气了,据传说话很不好听。
从来没有人敢对皇帝大小声,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后面赵玉楼当众带走吴选侍的动机就有待商榷了,虽说沈如烟如今不大好,可到底宠了那么久的人,何必当众给她一个没脸?
无非是动怒了。
若当真如此,沈如烟起来的机会就又微薄了一层。
后宫妃嫔们整日闲着没事就喜欢看热闹,这么一个大八卦她们可不会错过,这时候不说整个后宫,最起码一大半都在关注沈如烟的脸。
沈如烟自己也很是焦灼,因为翌日起身后她的脸上的红疹并未缓解,看了看涂过药的胳膊,那一片却正有些发红,衬得红疹更可怖了,反观沉香的胳膊却光洁如初,什么事儿都没有。
沉雪眉头紧紧皱着:“主子应该没猜错,这齐太医该是被收买了。”便是再不懂医的人,也知道涂上药膏不会不缓解病症,反而更恶化了。
沉香沉不住气,当即就怒了:“欺人太甚,这是料定咱们主子起不来了不成?卑鄙无耻,简直无耻至极!”
沈如烟看着胳膊上那一片红,心下却有些庆幸自己谨慎没有上脸,否则本也许能治好的脸,只怕也要毁了。
“主子,您昨日该求皇上为您作主的。”沉香蹙眉扼腕,旋即又对她道,“咱们去求皇上,皇上那么喜欢您,定不会放任旁人如此害您!”
沈如烟按住她欲拉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沉雪叹了口气:“你昨日也用了,可有任何不适?那姓齐的经验老道,是准备齐全了的。”沉香涂了药膏的胳膊可好好的。
“再老道也没法一手遮天,若换了旁的太医联合诊断,怎会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
“如何联合诊断,去求皇上?”沈如烟面色有些异样的沉静,“喜爱时,我是爱妃,不喜爱时,我算什么东西。”联合诊断?
真是做梦!
且不说赵玉楼遇刺正养身体,没人敢拿一个毁了容的美人去烦他,便是他好生生的又能如何?
若他想为她出头,不会昨日只字不提,反而幸灾乐祸。
帝王大多刻薄寡恩,他不会在意是谁毁了她的脸,他只在乎结果——一个没了美色的嫔妃,毫无用处。
她得宠之时,任她如何作妖,如何折腾他的后宫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如今他身边有了新人,又如何会在意她是怎样被暗害。
一瞬间,沈如烟好像想通了许多事。
是啊,若还有半分情分,他昨日又何必特地来落井下石一回,后来又那般给她没脸,左不过是觉得自己脸毁了,便来寻最后一回开心罢了。
沉香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那怎么办?主子怎能顶着这样一张脸过一辈子?”自幼一起长大,她素来便知道沈如烟有多在乎她的脸,若当真治不好,她要如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