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广渠桥前的广渠瓦市,有几十座勾栏,演出杂剧、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各种伎艺,可容纳数千人同时观看。
舞台的左侧下场门附近叫做“青龙头”,舞台右侧的上场门附近,叫做“白虎头”,这两个位置都是观戏的绝佳位置,但凡坐此处的人,必定是非富则贵。
此时“白虎头”的位置上,大马金刀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旁边的茶桌上放着一盏香茶、几盘点心和五锭纹银,时不时跟着看客拍手叫好。
但细心之人便会发现,此人并非中原人的面相,而且眼神乱转,不断打量过往的看客,心思根本没在戏上。
勾栏的大门入口处走进一人,头戴斗笠,身着灰色素服,脚踏黄褐色马靴,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戏,四下打量一圈,便压了压斗笠边沿,径直朝“白虎头”走去。
一曲演罢,戏班的伙计手捧托盘开始求赏,“青龙头”的纨绔子弟带头给了纹银二十两,台上台下一片叫好。
等伙计走到“白虎头”时,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将桌上的五锭纹银全部放入托盘,伙计见状喜上眉梢,朗声高喊:“白虎位打赏纹银五十两!”
“哗!”
台上掌声雷动,台下叫声连片,被抢了风头的纨绔子弟恶狠狠地瞪着中年人,胸脯不断地起伏。
“这里是都城,你太高调了。”
低沉且穿透力十足的声音,传进中年男人的耳中,他微微一怔,脸色一沉扭头看向自己的左侧。
说话之人垂手站立,斗笠虽然压得很低,但仰视角度依然能看清面容,四方脸,高高的颧骨、四棱的下巴,深眼窝镶嵌着一对充满杀气的双目。
中年男人看清来人后,冷哼一声:“你迟到了。”
斗笠男沉声道:“守卫城门的禁军增加了一倍,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中年男人轻蔑地看着斗笠男,嘲讽道:“弑炼杀手都像你似的这么惜命,如何来保护我?”
斗笠男双手紧握,手背青筋暴突,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冷声道:“我的命没了,谁来保护你?”
“哈哈哈!”中年男人朗声一笑:“严鹤,你不必过于紧张,在这都城之内,皇城脚下,我卓陀尹一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说完,卓陀尹起身向勾栏大门出口走去,严鹤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青龙头”位置上的纨绔子弟见卓陀尹要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冲身边几名护院打扮的家丁一招手,便跟了上去。
卓陀尹和严鹤走出勾栏,过了广渠桥,刚进入永丰巷,背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严鹤眉头一皱:“因为你的高调,我们的麻烦来了。”
卓陀尹转身看着奔来的几名壮汉,轻蔑道:“几个无知小儿,不足挂齿。”
说话间几名壮汉已到眼前,一个个露出贪婪的眼神,心里盘算着能敲出来多少银两,俨然把卓陀尹和严鹤当成猎物,殊不知,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一双白净的手分开中间两名壮汉,“青龙头”那位纨绔子弟,手拿折扇呼哧带喘走出人群,冷哼一声,抬手指着卓陀尹,撇着嘴道:“是谁上茅房没提裤子把你露出来了?敢和小爷争彩头?”
卓陀尹退到巷边,后背靠着墙,笑呵呵地看着严鹤:“你们首领让你来,不是当衣服架子的,而是替我解决麻烦的。”
严鹤觉得这几个泼皮无赖,根本不值得自己出手,但首领有言在先,他只能无奈地向前迈一步,把卓陀尹挡在身后,抱着膀冷眼看着对面的泼皮。
也许是严鹤眼中的杀气太盛,纨绔子弟仅仅与他对视一眼,便败下阵来。
不甘心的纨绔子弟看了看左右的家丁,顿时来了精神,三角眼一瞪,发狠道:“你还敢炸刺,也不打听打听,放眼整个庆安府,谁特么敢动我乾泰铎。”
说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
乾泰铎还没来得及让家丁上前,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严鹤便来到他面前,伸出右手举在半空。
“啪!”
小巷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乾泰铎左脸上出现五个手印,嘴里也飞出两颗槽牙。
乾泰铎蹲在地上,捂着脸不断地嚎叫:“哎呀!痛死我了,给我打死他,出了事小爷顶着。”
家丁上前将严鹤围住,弹指间又都趴在地上打滚哀嚎。
严鹤没有继续出手,而是走到卓陀尹身前,淡淡地说了句:“走吧。”
卓陀尹望着众泼皮冷哼一声,与严鹤扬长而去。
丰乐坊内有一处别致的府邸,这是卓陀尹花巨资置办的,作为他在庆安落脚之用。
府邸的正堂,严鹤还在为刚刚发生的事耿耿于怀:“我是来保护你的,不是你的仆从,要是你不想被当成金国的探子抓走,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即使你是雇主。”
卓陀尹并没因此而恼怒,反而微微一笑:“你们中原有句话:放下筷子骂厨子,你是不是忘了,这些年是谁出钱养着你们?”
严鹤沉声道:“我是杀手,不是账房先生,如果有人给出足够的价码,我不介意取你的项上人头。”
“哈哈哈!”
卓陀尹放声大笑,伸出双手“啪啪!”连拍两下。
十几名手持刀剑的彪形大汉从门外,窗户纵身进入厅堂,这些人辫发垂肩,身穿盘领衣,脚踏乌皮靴,将严鹤围在中间怒目而视,只等待卓陀尹一声令下。
卓陀尹一脸骄傲:“这些人都是我金国的勇士,百里挑一的战将,威胁我?上次威胁我的人,被我埋葬在鲜卑山,现在坟头上的杂草,应该有一丈高了。”
严鹤的眼中顿时杀机浮现,出手如电擒住一名大汉的手腕,稍一用力,大汉便吃不消,手一松,刀也随之掉落。
刀即将跌落到地面的一刹那,严鹤伸腿用脚面将刀接住,脚面向上一提,刀弹起,被他伸手接住。
“咔嚓!”
严鹤再次亮出大力金刚指,折断手中的横刀,冷声道:“我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善意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