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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扬携陆冰一路往南,跋涉四五日,赶到襄阳,傍晚时分,寻个热闹的饭馆用膳。只见隔座一桌,佩刀戴剑,均是江湖汉子,却纷纷把眼来瞧陆冰。陆冰甚是奇怪,又感冒犯,便道:”几位自吃己饭,如何胡乱瞅人?“。其中一人大剌剌问道:”你可是姓陆,华山派的?“。陆冰惊讶道:”兄弟认得我?“。那人拍案而起,大骂道:”你这欺师灭祖的奸贼歹徒,谁和你称兄道弟?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须知咱们南阳五虎的手段!“。陆冰怒道:”如何血口喷人?“。那人自怀中掏出一张绸布掷来,道:”你自己看来,瞧你如何抵赖!“。

陆冰摊开绸布一看,正是华山派昭告江湖的追杀令,开头便是:”华山派莫道生羞告各位同道,我派弟子陆冰,枉生人形,实为禽兽...“,细数陆冰之罪,陆玉玲,顾镖之死,尽算在了自己头上,当中一个画像,正是自己。行文虽托莫道生之口,必是周方儒所为无疑。

陆冰一时间分说不得,那“五虎”已拔刀来砍,陆冰狂怒拔剑,但听扑哧两声,将左右二虎刺死当场。余者三虎不料这“逆徒”如此狠辣,顿时怔在当场,进退两难。陆冰径自将剑拭净入鞘,道:”此事另有内情,却不须和你几个交代。若不快滚,一样下场!“。那三虎正待遁走,易扬骂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懂么?“,早已出剑,只见剑光闪现,将三人割喉而死。店内各人见得五人瞬间丧命,俱惊吓而逃。易扬不为所动,落座进食,陆冰怕生事端,拔足就走,易扬停箸追了出去,叫道:”蠢小子,有为师在一路,你怕什么?“。陆冰敷衍道:”怕倒不怕,只怕叨扰了师父,误了咱们行程“。易扬转过话题,阴笑道:”果真是个好小子,竟在华山派杀恩师,杀师弟。你现今明白了吧?神山帮才是你的福地,中原这些所谓名门正宗,岂对得上你的胃口脾性?“。陆冰懒得与他争辩,只嗯嗯敷衍,心中只想何时将他甩开,自寻盖晦去。

再过些天,二人渡过汉水,沿山行到荆州,便雇了船夫朔江而上。是夜秋高气爽,星河灿烂,陆冰无心赏景,暗思脱身之计:”这厮生于北地,必不会水,我跳船而走,他只能干瞪眼!“,便问道:”帮主,你会水么?“。易扬笑道:”你这是问关公能否耍大刀,老夫当年被称作‘踏浪分波玉蛟龙’,纵使赤手空拳,无一物所依,在水中自抓鱼虾贝类为食,仰面而眠,存活十余日不上岸也没问题“,忽然移坐船舷,附身以手捧水戏耍,神情恍惚道:”多年未见这么多水啦,可惜却是淡水“。陆冰奇道:”你一生处于北地,如何练得这样好水性?“。易扬怒目而视道:”你少来探我底细!“。

此时小船一巅,突然逆流加速。原来前方一个大漩涡,将船儿猛扯过去。那艄公大惊道:”不好,今儿个大意,要翻船!“。易扬抢过长篙,要奋力撑一杆,哪料江水太深,触不到底,借不上力。那艄公更是惶恐,陆冰也站了起来。只见易扬一跃,跳起丈高,端端落在左舷,将船儿压得一沉,几乎灌进水来,再借着回弹之力,跃上右舷,那船陡然转动,擦着漩涡而过。陆冰,艄公齐齐大冒冷汗,连呼惊险。

易扬拍拍双掌,笑骂道:”你这点技艺,也敢吃这一碗饭!“。那艄公面露惊讶道:”相公好身手,莫不是洞庭水兵出身?“。易扬得意大笑。

数日间,小船穿越巫山,一路峭壁高耸,碧江蜿蜒,飞鸟高渡,猿声回荡,风景美不胜收,再后来山势稍缓,过了白帝城,再数日,这日傍晚,江面大开,正到了渝州城。小船在宽阔的江面起伏,将陆冰的思绪摇到了数年前。那时他和阿桃一同逃难,乘舟自阆中而下,也经过这渝州城,不禁心想:”也不知她到了哪里,人海茫茫,此生怕难相见了“,又倏尔想起妻子王采乔,也不知陆玉玲当初将她安置于何处,心中忐忑难安,隐隐作痛,再想起南下寻盖晦禀告华山派内乱之事,更是如坐针毡,急于脱身。

此时临近秋收时节,江上并无数年前那次春节期间热闹,几只游船泊零落泊在北岸,但沿江私宅鳞次栉比,灯火如星,偶闻犬吠,孩童嬉闹之声,便知此地富庶安宁。陆冰心中突地一动,往包裹里一摸,摸到那枚玉钗,那张绝妙的容颜又浮现眼前,不自觉四下一望,自无倩影。这时船已泊岸,陆冰付了船费,和易扬踏上岸来,径寻旅店,写号住了。

二人一室而居,陆冰有多重心事,甚漫不经心问道:”你要寻那仇家是谁?武艺是否高强?“。易扬嗤鼻道:”一个女流之辈,再强能有多强?我杀了她,泄了愤,咱们便回神山帮去“。陆冰笑道:”是个女子?她做了什么事惹了你?哈,我明白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不愿和你好!“。易扬怒道:”你这厮没有尊卑,这几日在我面前十分放肆,言辞多轻薄犯上,等我料理了那婆娘,再来把你收拾服帖!“。陆冰暗自冷笑心想:“你不似尊长,反要我尊你,岂有此理!”,面上不敢作色,只垂头听了,暗自寻思脱身之计。

渝州城繁华之象,不逊苏杭,加之山川阻隔,礼教不彰,民风豁达随性,更有一番世外桃源风味。易扬甚喜爱此地,每日游山逛水,买尽了街边小吃摊子,更与摊贩讨价划价,哪里还似恶帮之首?却与寻常百姓无异,很是自得其乐。陆冰甚奇之,便道:“帮主这么喜欢渝州,莫若在此地定居便了,还寻什么仇呢?”。易扬面色一沉,将一把糖人甩得粉碎,恶狠狠道:“你当我玩物丧志,忘了初心?我这几日玩得越开心,便越想着那荡妇害我之后,在此地安享太平,心中越恨!”。陆冰壮着胆子问道:“帮主,你好端端地,她到底害了你什么?”。易扬将衣衫一解,胸膛尽露,只见自左乳到右腹一条长疤,指头粗细,猩红如新,加之当初缝线留下的痕迹,正似一条硕大的蜈蚣。陆冰骇然道:“好狠的一刀,这婆娘竟有这般手段!”。易扬整好衣衫,道:“不是她,是她野男人做的!”。陆冰料得是儿女情事,嫉妒争爱之类,不便再问。

第五日上午,二人捡个茶馆躺着晒了半天秋阳,喝了一阵银针茶。突听前方起了一阵骚动,好多人围了过去,几个店伙计望了一眼,也立即丢下茶壶,跑了出去。陆冰甚奇,问掌柜何故,那掌柜年岁已高,摇了摇头,很有几分无奈道:“龟儿子些莫名堂,跑出去看乖女娃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