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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颠又走到邻近一桌,说道:”这几位大伙儿料必都已见过“,一个个介绍过去,分别是洪通帮郝大华,大运帮符证,摩崖教端木弓,白浪帮沙涛,玉龙派寿月弦,大宝寨史镖,清风观何仙君,桃花谷秋丹棱。八人纷纷起立拱手。

陆大颠便致谢词,敬谢酒,群豪纷纷起立答礼,一连饮了三盅,便自落座用餐。群豪尚未置杯落座,突听一个汉子冷笑了一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介绍完了,咱们这些没名堂的只顾埋头吃干饭啰“,这话自言自语,说得低沉,但声调浑厚,直透耳中,显然用上了内劲,满大厅均听得清楚,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

陆大颠站起来,笑吟吟说道:”这位不知是在哪里开宗立派的好汉?“。那汉子仰头道:”在下不才,河北尹川郡二百里卧龙连寨的张如登“。陆大颠一拱拳,说道:”幸会!原来是张兄弟,卧龙连寨的总瓢把子张琦善可是一位耿直的好汉,不知张兄弟是他什么人?“。

张如登大剌剌道:”张琦善便是我的亲哥哥,我兄弟一共三人,在下坐的是第三把交椅。你并没邀请我来,是我好友胡程式说陆舵主仗义疏财,礼贤下士,值得一交,邀我同他一道来的“。

陆大颠皱眉道:”胡兄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你们一行已经到了三天,为什么不给我引见张兄弟?这响当当的角色被我晾在一边好几天,传出去世人还道我目中无人!“。

胡程式忙道:”是这样的,张兄弟几月前在襄州公干,和我巧遇。他早慕陆舵主贤名,听闻你祖母寿诞,立刻同来贺寿。但他兄长张琦善历来对门下约束极严,不允门人抛头露面,私自结交。为此缘故,在下思前虑后,便没有替张兄弟引见“。

陆大颠微笑道:”张寨主行事深居简出,谨小慎微,老成持重,在下略有耳闻。但张兄弟乃是卧龙连寨三当家,又是张寨主一母同胞,赴个寿宴也不成了?我看你真个糊涂!“。胡程式朝张如登瞧了一眼,便自告了个罪。

陆大颠又环顾大厅,动情说道:”在下虽然交结不少,又岂能交尽天下英雄?这次我祖母寿宴,我本想从简,所邀门派不过四五十个,到头来口口相传,竟来了八九十个帮会的人物。在下何德何能,蒙诸位抬爱至斯!你们中好些人有人已替我引见过,有好些人我虽然还没正式见过面,但私底下我都已打探清楚。例如这一位,便是‘贺家刀’的当家人贺刚,他不但深得祖上刀法真传,还将散落失传的十多招刀法补全,不但是一位武学奇才,可以说还是一位大孝子!他祖父和我祖父当年在陇右有过一面之缘,甚为投契,互换信物,我保存至今“

贺刚惶然起立道:”陆舵主还记得这陈年旧事,贺某好生感动!“。

陆大颠将他按回座位,又道:”只可惜咱们两家相隔万里,未能传承先辈友情,这乃是我这为兄长的过错。你不计前嫌而来,自此咱们便是一家”,又朝众人道:“对了,这一位青年才俊是贺老弟的女婿,正儿八经的秀才出身,后来又转而习武,刀上功夫也很了得!这几日你要指点指点我那愚笨儿子,他学了这么多年刀,不及你之万一“。

那少年诚惶诚恐站起道:“世伯说笑了,要论起刀,谁不知有一句‘北王南陆’。晚辈此遭随爹爹来,正是要朝陆大哥讨教刀上功夫的”。

这“北王南陆”的称谓雷秉听王凌风说过,这“北王”正是王凌风自己,“南陆”是谁雷秉当时未问,不料原来就是这个陆家,料必是他祖父,心中不禁顿生敬意。

陆大颠笑吟吟让那少年落了座,说道:“甚妙!大伙儿既来之则安之,也不在急上,我将每一个人都介绍一遍,以避嫌厚此薄彼之嫌!”,当下一张桌一张桌,一个人一个人介绍过去,这百多桌客人,跟班小厮不论,但凡有点名头的,其所擅功夫兵刃,祖上光耀之事,乃至家中趣事,儿孙轶事无不如数家珍,他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抑扬顿挫,听来如将半个江湖的历史都讲了一遍。这一轮下来,足足讲了一个时辰,雷秉惊叹不已,正听得痴痴如醉,突然间陆大颠身子一转,走到了他这一桌。

雷秉本以为他要循惯例,沿南北之字形讲解,未料他竟然陡然转东,顿时慌了神,待要遁走已来不及,只得把头一埋,往旁边汉子身边一靠,佯作跟班小厮模样。那汉子斜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挪。雷秉心中暗骂,陆大颠一对锐利的目光已扫了过来,清清嗓子,开口道:“诸位!这一位虽然行事低调,来头却是不小,这正是我结义大哥,华山派莫掌门的得意弟子雷少侠!”。

雷秉听他这么说,不禁大吃一惊,朝他一望,只见陆大颠双目含笑,目光中却隐藏有一股阴狠,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正惊疑之间,又听陆大颠说道:“前些日莫掌门来书与我,说他微染风寒,不能亲至贺寿,特派弟子雷秉代为赴宴。雷少侠,令师身子安好?”。

雷秉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一逼视,心下大乱,此时厅中上千人齐刷刷的目光盯过来,禁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只得站起道:“我师父,很,很好”。此时有人叫道:“既然是华山派的人,该当上座!”,众人齐齐附和。陆大颠笑道:“雷少侠不必推辞”,便将他手一捉。雷秉心中暗自叫苦,满面通红,被他拉到那番僧伦珠上人一桌。伦珠上人朝他微笑合十,雷秉只得挤出笑来还礼。

那边陆大颠又面不改色将剩下人等一一介绍,雷秉无心再听,只怔怔想到:“我明明是误撞而来,这厮偏编造得有鼻子有眼,还说莫掌门是他结义大哥来自抬身价,他信口胡诌,无中生有,真个胆大包天。难道他不怕我回华山将这些事告诉了莫掌门么?“,再将刚才陆大颠诡秘的目光回想一遍,越觉诡异难安。

陆大颠将群豪介绍完毕,微微一笑,走到张如登面前说道:”张兄弟,许多客人和你一样,并未和我打过交道,并不知我是何等样人,只是慕我有几分贤名而来,无非是要瞧瞧,这星月泊的主人是不是名副其实,是不是值得一交,他们不主动表明身份,我又岂敢冒昧套近乎,那不成了收买人心?“。

张如登面有愧色,颔首说道:”陆舵主所虑甚多,在下粗人一个,出言有亏之处,望你担待!“,提壶斟了一杯,道:”我敬你一杯,聊为谢罪!“。

陆大颠笑着摆手道:”不急着喝,我知道在座诸位中有七人也是今日的生辰“,当下一一点出七人,说道:”这一杯酒大伙儿一起举起来,咱们为我老祖母贺寿,也为这七个兄弟一起贺寿,请!“。

群豪见他对这么多人的生辰都知道,悚然动容,纷纷叫道:”祝老寿星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陆大颠一杯吞尽,连声大笑道:”好,好!痛快!得友如此,夫复何求!今夜大伙儿只管豪饮娱乐,赌博切磋,便将我这星月泊搅翻了天也无妨。纵使酒醒之后,繁华消散,盛宴不复,也留得个佳话美谈!“。

这话中似乎另有天地,群豪听得微微一愣,洪通帮郝大华立刻站起来道:”陆舵主正值壮年,富甲一方,儿孙满堂,何须如此感怀?你只要不嫌咱们人多事杂,我们每年都来给老寿星捧场凑热闹“。群豪闻言,纷纷附和。

陆大颠仰首看着窗外寒月,苦笑一声说道:”兄弟们这份心意我是信的,只怕我这条命未必便捱得到明年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