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姬旦想要辩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个世界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教育我们要做有意义的事情,要做一个成功的人。
以至于我们的视角往往都带有极强的功利性与目的性,每一次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后的最优解。
可今天小伢子说的话,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姬旦心头。
一件事难道没有结果就不去做了吗?
这世上有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情?
从何时起,成功与否要用功名利禄作为衡量的标准?
霎时间,姬旦感觉自己就是那面容粗鄙不堪,浑身上下沾满污秽的丑八怪,而小伢子这颗尚未被世俗所同化的赤子之心,就如同这世上最纯净最美好的事物的集合体。
自己只是从旁窥视一下,便被那耀眼的光芒刺到睁不开眼来。
惶惶间,失魂落魄自惭形秽。
本以为只是帮大虎小虎去幼儿园立棍,未曾想自己却反被教育。
羞愧难当的姬旦勉强开口问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小伢子正要说话,可就在此时,矮墙之外又跳进两道黑影。
回过神来的姬旦借着油灯昏暗光亮定睛看去,来者正是耐心被消磨干净,索性亲自下场一探究竟的两位贤弟。
还不待姬旦解释缘由,身边的小伢子见到这二人却是冷哼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从先前的羞愧与恍惚当中清醒过来的姬旦,眼珠子在几人身上来回打转,很明显这三个小兔崽子认识。
视线最后停留在大虎小虎身上,这哥俩身上,到底还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怎么,你们哥俩还嫌挨揍挨得不够多?”小伢子放下怀中的小土狗,看向大虎小虎神色隐有不善。
大虎性格内敛不善言辞,见小伢子不欢迎自己,讪讪一笑也不离去,站在角落里边默不作声,眼角余光悄悄逗弄那几条小土狗。
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虎估计真是被小伢子给揍害怕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先前还气焰无比嚣张大秀肌肉的他,在小伢子面前立马变得规规矩矩,那双肉嘟嘟的小手抓住姬旦袖子摇了几下,清澈的眼神充满了讨好与求助。
姬旦脑袋上边一阵黑线:“你现在最好把事情前后经过,给我一五一十讲清楚!”
果不其然,这三个小兔崽子同在一处名为“含章”的庠序里边读书。
三个人孩子年龄相仿,很快便打成一片。
出于小孩子的分享欲,小伢子曾带着兄弟二人来到过自己的秘密基地,见到过这三条小土狗。
大虎小虎见状心中欢喜的不行,于是提议将小土狗一人一条分别收养,但遭到小伢子的坚决反对。
小孩子心性不定乍晴还阴,前一秒还如胶似漆的三个人,下一秒从物理角度上打成一片。
大虎年纪稍长小伢子一两岁,物理交流也多以防守为主。
只是苦了小虎这个刺头,栽到了小伢子手里,结果被好一番教育。
在此之后,并不服输的小虎就几条小土狗的归属权与小伢子又展开多次物理理交流,可惜均以失败收场。
于是乎,咽不下这口气的小虎又撺掇着大虎,同他一起上门搬救兵。
弄清了事情结果,姬旦恍然大悟,看向小虎的目光意味深长。
看来该让张氏夫妻给这小兔崽子,补上一场完整的童年了。
合着,里里外外自己就是个工具人?
况且,这是几个孩子之间的事情,自己又该如何插手?
就看一向沉默寡言的大虎却在此时主动解释道:“我们就是想这几个小家伙了,所以以来看看它们。”
大虎一开口,小虎立马从旁帮腔道:“伢儿哥,你看,我们可都是带着东西来的!”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几个饭团讨好一笑:“就怕它们几个吃不饱!”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就是如此神奇,前一秒还剑拔弩张,下一秒又变得欢快无比。
独留姬旦一人傻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我就先走了?”有些郁闷的姬旦,问向正在给小土狗们喂食的三人。
“叔叔,时间不早了,你先走吧!”小虎掰碎饭团放瞧着小土狗正舔舐掌心,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我们认得路,待会再回来!”
见几人重修旧好,姬旦虽身为工具人,却也深感欣慰。
刚走出没几步,小伢子又追了上来。“别告诉我娘,帮我们保密好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姬旦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小伢子皱在一起的淡眉这才重新舒展开来。
这个早熟的孩子,在此刻又恢复这个年纪本该拥有的天真烂漫:“其实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我们先生教我们的。”
“你们先生还教这个?”
“那不然呢,换我可讲不出来那些东西。”
“你们先生叫什么名字?”
“江匀!”
看着暗室当中几个开心不已的小孩子,姬旦会心一笑就此潇洒离去。
未曾想,却在转角处遇到了同样寻到这处秘密基地的索青娘。
“你······”
索青娘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头示意姬旦不要声张。
透过缝隙的斑驳光亮照在索青娘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上边,为她增添了些许难以言说的韵味。
走出几步,姬旦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你都听到了?”
索青娘没有答话。
可姬旦却心中有了答案。
纵使小伢子如何早熟,终也瞒不过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也许在小伢子眼中,索青娘的教育过于严厉。
可他却不知道,正是自己这位严厉的母亲。
用她那独特的方式,守护着自己心中宝贵的善良。
二人心照不宣没有打搅几个孩子,就这样悄悄退了出来。
寂静的巷道,沉稳的脚步声,似乎有些遮盖不住索青娘胸口正急速跳动的心脏,似小鹿乱撞难以抵抗。
“其实,我也是最近几天才发现这件事情,哪儿有天天端着碗,跑到外面吃饭的道理?”索青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忍不住轻笑一声:“就现在来看,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终于不用担心小伢子的身体是否出了问题。”说到这里索青娘停住脚步,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坏消息是,明天得给准备一个更大的碗才行。”
“我估计碗不太够。”姬旦两只手比划几下:“估计得使这么大的盆!”
在随后几天,秘密基地里边的碎石渣土被清理出来,原本摇摇欲坠的墙壁和坍塌的屋顶也在姬旦的修葺之下逐渐稳固起来。
小伢子端着新换的大碗,领着大虎小虎看着几只茁壮成长的小土狗,内心当中充满了自豪与成就感。
又是一个艳阳天。
温暖的阳光肆意挥洒大地。
在那明媚的光亮下,姬旦慵懒的坐在小凳子上,看着正从酒馆门口走出的索青娘,二人视线相接。
就如那天晚上。
抬起头来的索青娘,将几缕俏皮青丝拢到耳后。
只是她也不知,姬旦的那颗心脏亦在胸口急速跳动,如沙场鼓点轰然炸响。
那株恨不得和所有人保持相对距离的空谷幽兰,走到姬旦面前。
一阵微风拂来,撩拨花瓣颤动,隐有暗香扑鼻而来。
你也要替我保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