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背后称为小矮子的潘卫东个头确实不高,但办事能力很让阁主及副阁主认可。
易锦看着这个能替代姐姐坐上统领之位的男人恭敬抱拳后禀报:“属下赶过去时,已人去楼空,没走前门、院墙和后窗,屋里也没地道,好似凭空消失。”
顾清央皱眉:“一点痕迹都没有?”
“有,”潘卫东道,“但属下不认识,便按照图形画了下来。”
说着,他掏出一张纸,双手呈上,“是在厅堂地上发现的。”
顾清央接过:“这……”
他把纸张送到弋菱歌脸部上方。
弋菱歌看了眼,幅度很小的摇头:“给六公子瞧瞧。”
顾清央立即把纸张递给易锦。
易锦:“……”
我能不接吗?
你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万一我也不懂,多尴尬。
可顾清央的手还举着,他又不能真不接。
硬着头皮接过纸张,易锦很认真很仔细地观瞧,盯许久,才迟疑道:“有点像……嗯……”
他一时不知怎么形容,干脆换种说法,“结合潘统领的描述,应该是个逃脱阵法。”
“阵法?”易融欢首先表示吃惊,“阵法不是专门困人的吗?还能助人脱身逃命?”
顾清央也觉不可思议:“六公子确定?”
“不确定。”
顾清央:“……”
易锦思索片刻,忽然问道:“你在现场看到阵图时,有没有发现异常?嗯,就是,就是……”
他又不知该怎么表达。
潘卫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好像有一点。”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潘卫东面不改色,镇静从容:“紧贴地面划线的地方,仿佛有很淡的黑色烟雾,非常非常淡,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见。”
易融欢插嘴道:“也就是说,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
“对,”潘卫东肯定道,“其他人都在查看院墙、后窗,寻找有没有地道,厅堂只有我和两名属下,且他俩待的时间比较短。”
“黑色烟雾……”易锦眉头紧锁,低声自语,“黑色烟雾……”
顾清央等人都看着他。
可易锦冥思苦想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
顾清央脸上刚露失望之色便收敛。
能大概看出那是逃脱阵法,易锦已经比他们强多了。
在场之中,数他年龄最小,其他人有何资格不满或失望呢。
“若歹徒都会这样的阵法,你们想抓人可就难多了,”易融欢叩了叩椅子扶手,“城狐社鼠,也不知赤墨城到底藏有几个。”
众人攒眉蹙额,面色凝重。
顾清央忧心忡忡:“关键是一次未得手,不知他会不会伺机再动。”
潘卫东道:“属下带人将双枝庭围起来,再多派人手阁内巡逻,加强防范。”
“一击不成便撤退,应该不会杀上门夺丹取命,”弋菱歌声音很轻,放在被子里的手却暗暗攥紧,“卫东,为免遭遇不测之祸,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最少三人一组。”
潘卫东抱拳称是,转身离开。
顾清央正要问弋菱歌要不要喝点粥,却听易锦喃喃自语:“我总觉得那个乞丐有问题……”
“六弟,你还在想那个乞丐?”易融欢皱眉,“真的有问题吗?我怎没看出来?”
“什么乞丐?”顾清央忙道,“你们说的是谁?”
易融欢立即描述给他听。
易锦则补充几句。
弋菱歌听完,毫不犹豫道:“查!快查!”
不知是话说多了,还是因为激动,他神情紧绷,微微喘着气。
顾清央连忙隔着被子抚他胸口:“菱歌别急,我这就去安排。”
弋菱歌道:“让他们小心。”
“好好,我知道,”顾清央用手背探他额头,“别说话了,我一会儿帮你盛碗粥来。”
弋菱歌虚弱低应:“嗯。”
顾清央快步走了出去。
易锦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想不通乞丐眼中那道诡异暗芒,就想自己到底在哪里看过那幅阵法图,为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易融欢见状,便不打扰他。
顾清央很快就端着白粥回来。
易融欢这才说话:“我看你们还是赶紧上报朝廷吧,这事儿怕是拖不得了。”
弋菱歌看向顾清央,顾清央道:“吃完粥我就去。”
“现在就去,”弋菱歌轻轻摇头,“如融欢所言,此事拖不得,越快越好。”
“好吧。”顾清央无奈放下碗,“那就晾一下。”
他再次疾步出去。
易融欢竖着耳朵听动静。
不一会儿,便有奇怪哨声,之后又有极轻微的翅膀扇动声。
顾清央速度办完事速度回来,易融欢连忙坐正身体。
弋菱歌:“……”
死胖子,你这算不算侮辱我?
我只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又没瞎。
好在他知道真实的易融欢脸皮有多厚,也就懒得计较。
“六弟,”易融欢轻扯易锦衣袖,“要不咱俩回去吧?感觉赤墨城怪危险的。”
顾清央:“……”
能不能善良点儿,别他妈当着面啪啪打脸?
易锦却道:“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既然他偷袭不成就撤退,被发现踪迹就逃跑,说明不想被人看到真容。如此,就能肯定,此人只会在夜里没有烛火灯光的地方动手。”
易融欢恍然大悟:“所以咱们等明天天亮再动身回家最安全。”
顾清央:“……”
他有点想打死这个死胖子。
最终却是端起碗,放松面部表情,温声道:“菱歌,喝点粥吧。”
一直盯着他看的弋菱歌有点想笑,低声道:“别气,丑东西就这德性,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顾清央看他露出笑容,有气也瞬间散掉:“嗯,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弋菱歌轻轻勾起嘴角。
顾清央一勺勺吹凉,喂他喝粥。
易锦乃紫灵士,他俩再如何咬耳朵般用气音说话,他也能听见。
看了眼丝毫不给一方霸主面子的易融欢,易锦觉得好笑。
摸摸袖中储物袋,短暂犹豫后,他道:“要不你们找点上等灵石,我帮你们布个简单的阵法。”
顾清央猛然扭头。
易融欢也很吃惊:“六弟还会阵法?”
“跟姐姐和夜……”易锦话到嘴边又改口,“姐姐教了不少,但我目前只会些简单的,罩住整个夜月阁肯定做不到,罩住双枝庭……大概也不行,只能罩住这座房屋。”
“那就很好了!”顾清央噌的站起身,“灵石我们有,都是上等灵玉,我马上拿给你!”
他激动得想立即去取,又怕饭凉了,便很为难地徘徊在放碗与不放碗之间,毕竟和一口气吃完这碗饭相比,弋菱歌的性命更重要。
易锦起身笑道:“不着急,我也还有许多准备事宜。”
他得找个清净没人的地方看看阵法书,温习一下,免得到时哪里做得不对,当着众人面出丑。
他一点也不想给姐姐丢脸。
顾清央松口气:“好,好,那我喂菱歌吃完粥再去拿。”
“不急,”易锦转身往外走,“我去无情院休息一下,晚点儿过来。”
“好好,你去休息,”顾清央连声答应,“今日辛苦六公子了!”
易锦摆摆手。
易融欢正要跟上,易锦已开口:“大哥就在这里歇着吧。”
易融欢刚抬起的屁股又放回去,低声嘀咕:“咋还不让我一起去了呢。”
“六公子肯定有他的道理,”弋菱歌道,“就委屈融欢在这里多陪陪我这个无用伤残吧。”
“哎别别,你可别这么说,”易融欢忙道,“你要是没用,那我就是废物了,所以你别踩自己。”
弋菱歌低低笑了一声。
“我弟这么安排,必有他的原因,肯定不是嫌弃我,怕我碍事儿,”易融欢喋喋不休,自己给自己找底气,“我弟说了,等临走时,他会帮我跟青羽哥哥讨个储物袋,方便我出门装东西!”
顾清央执勺的手顿了顿。
弋菱歌顺着他的话吹捧:“储物袋难得得很,六公子对你可真好!”
“那可不!”易融欢洋洋得意,“六弟对我的好多着呢,不可胜数!”
弋菱歌轻笑,不再搭腔。
顾清央喂他吃完饭,用湿帕帮他擦拭嘴唇嘴角:“睡会儿吧。”
确实感到有些累的弋菱歌闭上眼。
顾清央摸摸他额头,又摸摸他脸颊,然后掖了掖被角。
“融欢,我们到客厅坐,”顾清央拍拍胖男人的肥肩,“菱歌有点虚弱,容易累,得睡会儿。”
“行,那咱就不打扰他,”易融欢立即起身,“让他好好休息吧。”
顾清央低声招呼易融欢在轩敞客厅坐下,又亲自帮他倒茶,还端来几盘点心。
热情周到的服务,让易融欢被赶出内室的些微尴尬渐渐消散。
易锦此刻已到无情院。
他关上院门,再关上房门,放下纱帐,坐在姐姐睡过的床上,躲在里面翻看阵法书。
此书原版是夜梦天的阵法书。
那是夜家送给儿媳妇的东西。
为了家人安全着想,姐姐征得夜梦天同意后,照着绝版书画了好几本,他和善水各有一册。
知道自己武道天赋不高,能修至紫灵士,全靠刻苦及神居灵气。
所以拿到姐姐亲手画的阵法书时,他钻研了许久,还让姐姐教他操作方法和技巧,不断实践。
可惜,学到现在,就会几个简单阵法。
当然,这也跟大部分时间花在修炼晋阶、照顾宝宝等事上有关。
易锦一边看,一边抬手在虚空做动作,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直到确定自己不会出差错,他才撩开纱帐,探了探头,下床。
出屋时,外面已是日薄崦嵫。
顾清央早已备好上等玉石,在桌上堆得像个小山丘。
易锦挑选八个大小相同、形状一样的,找到八个正确方位,挖小坑将玉石埋下。
然后轻轻提气,跃上屋脊。
双袖交叉,衣袂飞舞。
垂眸低颌,灵力调动起来,向双臂涌去。
待至掌心,他陡然打开双臂,向下斜伸。
除拇指外的八指疾速射出八道紫色灵气,撞向浅埋玉石。
顾清央、易融欢等仰脖瞩望,眼睁睁看着高屋周围出现八道紫气,再缓缓散开,连接在一起,成为整体,将房屋罩护其中。
众人以为阵法已成,不料,那挺拔俊秀的年轻男子却一声低喝,倒栽葱般提气使身体悬空的同时,陡然收拢五指,握拳片刻,再陡然松开,双手掌心用力对击,将八股力量合在一起,然后手腕连绕,十指翻飞,最后双掌下压。
他竟把绳头般的八股灵气绾头发似的编缠成结,再把绳结藏在紫幕内里。
易融欢忍不住爆了句粗。
顾清央道:“这真是你弟吗?”
易融欢立马牛逼哄哄,扬着下巴傲睨道:“如假包换!”
易锦连续旋身,翩翩落下。
易融欢扑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猛摇:“弟哎,我滴好六弟,你可真厉害!”
易锦哭笑不得。
顾清央道:“再摇把你弟摇散架了。”
“呸!”易融欢扭头瞪他,“怎么说话呢?”
顾清央双手合十连拜:“错了错了,我错了。”
易融欢轻哼一声,待脸转回去,又是笑眯眯一脸狗腿:“弟,你累不?要不要喝点水?哥哥给你倒。”
“不累,不渴,”易锦无奈,“大哥,咱先熟悉一下阵门,不然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对对对,弟弟说得对!”易融欢狗皮膏药似的抓着他一只手臂不放,“弟啊,这阵法咱咋进去?”
“厚颜无耻的死胖子……”顾清央看得摇头失笑,“怕是从来不知脸是什么东西。”
易锦将出阵入阵方法解说一遍,又带着顾清央实际操作,当面演示,待他熟记后自己出入一次,才算结束。
易融欢为了显摆他弟,生生在短时间内学会,不逊于顾清央。
弋菱歌虽未目睹全过程,更无法参与,但也很悦怿,连声道谢。
虽然自己已经受伤,但有此阵在,清央便能安枕而卧,不必日夜忧虑。
顾清央摆上盛馔晚宴,用满桌好酒好菜飨客。
易锦依然只小酌两杯。
易融欢依然大快朵颐,吃得比午膳还兴奋:“弟啊,回头把咱暮黎山庄也弄一个呗?不仅能防贼,还很漂亮!”
“行,”易锦微微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易融欢停止咀嚼,瞪大眼睛,“弟你不能反悔!”
“我不反悔,”易锦失笑,“只是,设阵保护大哥可以,好看却未必。”
“谁说的,我就看那紫色灵幕漂亮得很,”易融欢反驳,“你嫂嫂肯定也喜欢。”
易锦摇摇头:“你出去看看。”
“看什么?”易融欢愣了愣,但还是站起身,刚走到厅门处,便发出惊叫,“啊!阵幕呢?紫色阵幕呢?怎么没了?怎么没了?”
充当侑人独自陪兄弟俩用餐的顾清央也噌的起身,大步疾行。
随后,也愣在厅门口。
两人齐齐扭头,看向易锦。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同时惊问。
“放心,只是灵气被玉石吸收并替代,”易锦答疑,“功效依旧。”
顾清央暗松一口气。
易融欢没明白:“啥意思?玉石怎么吸收的?又怎么替代?”
“这个我没法解释,”易锦淡淡道,“你们只需知晓阵法还在、记得如何出入即可。”
易融欢半信半疑,正欲再问,却被顾清央用力扯一把,拽得他无法迈步。
“你干嘛?”
“说你又听不懂,还那么多问题,”顾清央指指自己,“你看我都不问。”
易融欢:“……”
说得好像你比我聪明似的。
不过他也看出易锦不想再回答,便识趣地闭了嘴。
陪客人吃完饭,喝了茶,顾清央又伺候弋菱歌喝了粥,换了药,便出去等瓘城回信。
足足候了两个时辰,一只黑色灵鸽才无声无息疾速飞来。
顾清央连忙伸臂屈肘。
墨鸟稳稳落在他的小臂上。
信筒是表示十万火急的红色,顾清央似乎听到自己心脏“咚”的一声。
待看完信笺内容,他脸色大变。
恰在这时,易锦忽然冲出防护阵,声调也失了原音:“我想起黑色烟雾是什么东西了!”